“婉兒說,這世間男子不論身份貴賤地位高低,大抵都會有一種奇特的心理,那就是拿捏一家之主的姿態。換句話說,最好的妻子永遠都是溫柔體貼的類型,只有這樣才能抓住丈夫的心。”
厲冰雪眼中帶笑,望著陸沉問道:“對嗎?”
“不對。”
陸沉毫不猶豫地搖頭,坦然道:“我不否認世間有那樣的男人,但我肯定不是。”
厲冰雪雙手撐著光潔的下巴,饒有興致地問道:“難道你不喜歡溫柔體貼?”
“喜歡,但這不是唯一。”
陸沉凝望著她的雙眼,認真地說道:“每個人都有自身的特質,千篇一律從來不會動人心弦。你我既是夫妻,在互相尊重和包容的前提下,保持自己最本真的性格才是最好的相處模式。就像我從來不要求初瓏活潑玩鬧,亦不會讓師姐應酬后宅,無非是希望大家能在同一個屋檐下,盡可能遵循自己的本心活著,這樣才是長久之計。”
“我明白了。”
厲冰雪目光炯炯,似笑非笑地說道:“你不想看到身邊人都是一種模樣,更希望百花盛開各擅勝場。”
陸沉頗為難得地老臉一紅。
厲冰雪繼續說道:“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你能接受自己的妻子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陸沉顯然早就思考過這個問題,微笑道:“這是當然。成婚之后,你依然是飛羽軍都指揮使,依然可以帶兵打仗,只要你自己愿意。”
厲冰雪雙眼彎如月牙兒,忽地欠身起來,在陸沉額頭上吻了一下。
“不過——”
陸沉咳了一聲,小心翼翼地說道:“夫人有身孕的時候可不能上陣殺敵。”
“嗯。”
一貫極有主見的厲冰雪爽利地答應下來。
隨著陸沉這句話出口,臥房內的氣氛似乎多了幾分旖旎的味道。
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桌上的合巹酒。厲冰雪壓下心中的悸動,岔開話題問道:“皇帝為何要賜你金甲?”
陸沉聞言輕輕一笑,徐徐道:“還是以前的套路。”
厲冰雪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
陸沉忽然發現她在卸下戎裝、不再刻意維持清冷的姿態時,竟然多了幾分嬌憨的可愛,這一點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
那是一種沒有經過世俗沾染的單純。
在外人看來這樣的評價很難和厲冰雪聯系在一起,但是陸沉心里清楚,她十五歲就進入軍營,過著單調克制又有規律的生活,完全沒有貴族女子之間的交際,更沒有經歷過深宅大院的勾心斗角和人心鬼蜮,始終保持著純澈的初心。
當她完全放下防備,猶如一張干凈的白紙,讓人情不自禁生出勾勒的意趣。
陸沉按下心中的遐思,不緊不慢地說道:“皇帝賜的金甲也好,一大群重臣的恭維也罷,本質上都是給我戴上一頂高帽,將我架在一個比較尷尬的位置。如果我是那種拉不下臉的人,將來他們提出一些看似不過分的要求,我很難斷然拒絕。因為在絕大多數人樸素的價值觀里,你既然已經占到足夠多的便宜,就不能抻著脖子寸步不讓。”
厲冰雪不由得蹙眉,輕聲道:“我說今天這么熱鬧,皇帝特意過來賜你金甲,朝中文武除了陳瀾鈺之外盡皆登門,給足了你體面。”
“不光是我,是我們。”
陸沉真摯地說道:“別忘了,你是大齊歷史上絕無僅有的女將軍,比我這個國公還要珍貴。”
厲冰雪莞爾一笑,沒有否認這個說法。
陸沉提起酒壺,將合巹酒倒在準備好的白玉杯中,拿起一杯放在厲冰雪手中,輕聲道:“六年波瀾,終于不負。”
厲冰雪握著白玉杯,緩緩道:“其實……我一直擔心這是一場夢。”
“當年在白馬渡口,我轉身離去的時候,很想聽到你開口喊住我,最終只有凜冽的風聲,入目皆是純白,就像我的心情,空空落落,白蒙蒙一片。”
“可是后來我捫心自問,即便你出言挽留,我會停下嗎?多半是不會的。”
“有很多問題橫亙在我們中間,不光是各自的理想和堅持,還有邊疆大局的限制。”
“你奇襲河洛返回之時,父親曾經問我,莫非是不敢和林溪相爭?我說你心里已經認定林溪,我為何還要去爭?厲冰雪即便喜歡陸沉,也有她的驕傲。”
“不想爭是真的,不愿爭也是真的,然而情愫暗生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