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那一天,張述桐發現了一個恐怖的事實。
他能夠幫別人擺脫不堪的過去。
可被困在過去的反而成了自己。
回溯依然在不停觸發,無法控制。
從周一到周五,放誰身上都是一個星期的時間,可對他而言,就像一個月那么漫長。
終于,高三那年,他幾乎在無休止的回溯中崩潰,差點被醫生診斷為人格分裂,理由是腦子里多出許多不存在“記憶”。
最嚴重的一段時間,一個人窩在出租房,不敢和外界接觸,每天吃飯只能靠外賣,偶爾想出門透口氣也必須挑在半夜。
然后辦了休學,為了看病,隨父母搬去了更遠的城市,轉到了新的學校。
神奇的事發生了。
回溯的頻率顯著減少了。
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再讓他回到過去。
但也只是減少,就如同一個永恒的夢魘,16歲那年意外獲得能力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無法如常,只好努力走下去。
后來他熬到大學畢業,又因為必須減少和他人接觸的頻率,一個人搬了出來,找了份居家的工作。
這幾年攢下一些錢,不難養活自己,但有時在冷清的房間,也會想到以后的事。
父母衰老、結婚生子……未來在哪?暫時還看不到。
如今的他仍不太愛出門,生活也過得不算多好。但總算從無休止的回溯中擺脫。
在這樣一眼看不到頭的日子里,兩天前,他接到了初中同學的訃告。
這些年的經歷讓他成了很怕麻煩的人,從前總是被迫卷入各種事件,苦不堪言;
但只有這一次,是張述桐主動想用自己的能力,聽聽那通電話的內容。
因此,時隔八年之久,他再次回到了這座改變了人生的小島上。
只是自登島后已經兩小時了,不久前他去靈堂,在遺體旁待了很久,回溯依然沒有發生。
早就不該抱希望的。
望著遠處的湖面,張述桐嘆了口氣。
這點來之前就想過,因為回溯的前提一定是身邊發生的事。
人死的時候自己不在現場,雖然知道希望渺茫,仍想來試一試,但現實嘛,只能說一如既往的現實,最后還是沒能挽回什么。
今日無風無浪,湖面是幾盡凝固的鐵青色,他倚著護欄點燃支煙,是葬禮上發的。
他自己已經戒了很久,只是下意識點上,也不抽,夾在手指間,看著煙氣飄散。
談不上沉重,人總要學著與現實和解,這點很早就習慣了。
無力、絕望,自暴自棄,種種情緒在以往的人生中不是沒有過。
一轉眼八年過去,如今他回到這片湖邊,想起往事,心緒沒有想象中激蕩,只是覺得……淡淡的遺憾。
也就沒了繼續留下去的理由。
正準備去殯儀館告知一聲,肩膀突然被人錘了一下。
他轉過身,來人是個留著短發的年輕人,一張笑嘻嘻的臉,是初中時的死黨。
死黨名叫杜康,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的那個杜康,一直是大大咧咧的性格。
這些年他留在當地,接手了家里的小飯館,對島上的情況是萬事通,路青憐的死訊便是由他告知。
對方在葬禮幫忙,眼下清閑了一陣,出來找自己聊天。
“你小子還知道回來?”
小時候的玩伴,多年不見仍感親切,但這話張述桐無從接起,只好聳聳肩,歉意地笑笑。
“一會我帶你逛逛,清逸雖然沒來,但若萍他們都在,晚上一塊吃頓飯?”
張述桐只能接著婉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