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因此被打斷。
張述桐心想來得正好,反正他忘了同桌叫啥,等換了新的再打招呼。
現在是下午第二節課,待會有個大課間,一般是下去跑步。
可操場上有雪,因此改成各班自由安排。
他們班換座是每月固定一次,扭頭看看,有人早就準備好了,也有人慢悠悠地合上作業,只待放進書包。
這樣說來,自己成了“最后”知道的一個。
他心下了然,手里開始忙活,唯有瞥到那張寫有名字的草紙時想了想。
晚上回家準備再琢磨一下,小心點總沒錯,便摸來五三夾好,算是性格使然的習慣——對他們這個年紀的男生講,比隨身攜帶安全。
正要把一大堆東西往書包里塞,張述桐卻突然犯了難。
書包里裝滿卷子、課本、習題冊還有文件夾,各種材料各個科目混在一起,早已記不清如何分類。
這些年他一個人住,獨居的人一般分為兩種:
要么把日子過得很邋遢;
要么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序。
張述桐是后者,甚至有點強迫癥,說什么都忍不了亂塞一氣。
這樣想著,他移步教室一側的書柜,準備放在這里湊合下。
書柜很長,占滿了一整面墻,每個學生都有一個格子,每個班也都配了一架。
書架倒和顧秋綿家無關,學校不至于如此寒酸,但書柜上擺著的東西就有關了。
之前說她一直沒在班里交到朋友,和誰關系都很淡,于是顧大小姐干脆一個人自成圈子;
她不管別人,也不喜歡別人管她,當然她本身不是多惡劣的性格,所以做不出太出格的事,最多就是特立獨行了一些。
就比如她愛拼樂高,正版的,那玩意賊貴,至于張述桐為什么知道這個愛好,原因就在這里——
每個班都會擺幾個盆栽裝點教室,就放在書柜上,一般是綠蘿和虎皮蘭,只有他們班里多擺了座積木城堡。是顧秋綿藏品中的一個。
他還記得自己的格子正好在城堡下邊,那城堡有洗手盆這么大,歐式風格,門口站著個穿裙子的樂高小人;
掩在翠綠的枝葉間,活像個隱居森林里的公主,這就是大小姐的特權。
再望向那個靠窗的位置,玻璃上的鬼臉已經不知道疊了幾個,更看不出顧秋綿畫得是什么。
她自己似乎也意識到這個問題,蹙蹙眉頭,撐著臉瞧了半天,結果被張牙舞爪的圖案逗笑了,就擦了繼續寫作業,發梢上的墜子也跟著晃了一下。
張述桐盯著那枚墜子,又扭頭看看安靜的教室,有時候風咆哮著刮過,撞到窗戶上,玻璃輕顫,給人不太牢靠的感覺。
外面世界昏暗,頭頂的燈管有些發黃,卻顯得溫暖。
不知道多久沒有這種放松的時刻。
但只有他知道,再過五天,這幅令人安心的畫面就會被打破。
回憶起那起兇殺案的細節,因為顧秋綿的身份特殊,倒聽說過兩個版本:
一個是歹徒缺錢,所以綁了票,但最后談崩了,釀成了慘劇。
也有說是顧父的仇家,是他發家時干了傷天害理的事,禍及子女,這個版本流傳更廣,反倒有人叫好。
但張述桐都不太信,不管缺錢還是尋仇,沒有八年后再加害路青憐的理由。
既然用不上,只好回憶起杜康曾透漏給自己的消息。
“當年那個案子的兇手一直沒抓到,有幾個漁民的口供,說事發前看到有人在禁區那里……”
不算多清晰的線索,總比沒有強。
等東西收好,他也差不多有了主意。
當然,不至于火急火燎地立馬行動。
16歲的自己是獨行俠,揣著個天大的秘密,一定會直接翹課,一刻不停地騎車趕往“禁區”;
現在則不同,說句難聽點的話,這些年他的性格變得有點冷漠,但事實就是如此:
離案發還有好幾天,不是著急就有用,況且報警也比單打獨斗強。
退一步講,就算報警,也是放學再去,不差這半天。
如果說人生有一條主線任務,他的主線應該是好好珍惜重來的人生。
支線才是順帶揪出兇手,打出個“happyending”來。
至于和兩個女生去打交道,或者為此拉近關系,張述桐沒有那個興趣。
既然八年前就沒有多少交情,那再來一次也一樣。
歸根結底他討厭麻煩,最好是暗地里把事情解決,而不是引起誰誰誰的懷疑。
有那個閑工夫他更想和幾個死黨跑去釣魚。
就在他琢磨著多年沒碰竿手藝會不會變潮時,下課鈴響了。
哈欠聲,抱怨聲,嬉笑聲……原本安靜的教室“嘩”地響了一片。
座位上的學生一個個站起來,眼前身形晃動,橡膠鞋底在水磨石地板上發出蹭蹭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