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很矮,原來是一只狐貍,那狐貍也不怕人,來到少女腿邊,用腦袋輕輕蹭著她的長袍,發出嗚嗚的叫聲。
狐貍的到來像古井中投下了一顆小小的石子,水面因此漣漪;
十六歲的神秘而又漂亮的女孩宛如一個下凡的仙子,蹲在冬日的山路上,腳下的覆雪是凝實的云,她輕輕撫摸著狐貍的頭頂。
狐貍只是嗚咽著叫。
以往這些毛茸茸的生靈有五只,它們總是成群結隊地在山野里撒歡,喜歡跟在少女腿邊,肉墊踏過山間的路,鼻吻嗅著草木的香,無憂無慮,似乎從沒有什么可怕的。
如今卻只剩一個。
那狐貍的耳朵被扯裂了一塊,傷口處血跡干涸,很快蹭到女孩的長袍上。
“對不起。”過了許久,她才低聲說。
狐貍仿佛聽懂了她的意思,又嗚咽著跑遠了。
少女站起身,一直等狐貍的身影消失不見,繼續上路。
寺廟越來越近,等院墻上掛著的燈籠熄滅的那一刻;
終于,她推開了厚重的院門。
寺廟并不算大,從院門走到廟口,不過數十步。
她一步步走著,解開束在腦后的馬尾,無數青絲揮灑,氣質也隨之變化。
某些獨屬于少女的特質消散,她的身姿沒有改變,還是穿著那身長袍,可短短數十步之間,她卻仿佛卸下了全身的偽裝,此時長發垂肩,像個成熟的女子了。
萬物仿佛因她的到來臣服——
呼嘯的夜風在她周身竊竊私語;
野蠻的雜草在她腳下低垂頭顱;
就連那些微的月輝也盡數熄滅;
她輕輕甩了甩長發,露出那張沒有任何感情波動的臉,徹底的黑暗中,無法看清眼睛。
等再走到廟前,推開漆面剝落的木門,微弱的燭火照亮她的臉,眸子中本就淡得可憐的情緒也已經褪去,變得古井無波,一如被封在一副古老的黑白相片中。
路青憐看向身前的神臺。
神臺上點著八盞燭臺,此時已熄滅了半數,堪堪照亮上方供奉的神像;
那神像是一條巨大的青蛇雕塑,雕塑約有兩米,卻只能看見樟木雕刻的蛇身,首與尾皆隱藏在黑暗中。
“我回來了。”路青憐對著空曠的大殿,平靜道。
神像旁的偏殿里突然響起一個女聲:
“你晚上干什么去了?”
那聲音像是個老嫗,她嗓音嘶啞,一開口像刀片劃過玻璃,也像蝎子輕震尾刺。
“陪幾個孩子玩了一會。”
路青憐的嗓音不再像以往那般清冽,此刻靜如止水,連一絲一毫的流動都察覺不到。
“什么孩子?”
“學校里的學生。”
“那到底是孩子,還是朋友?”那聲音突然笑起來,尖銳刺耳,絲毫不遮掩其中的嘲弄,“你這種人還有朋友?”
“只是孩子,不是……”
“路青憐!”老嫗斷喝道。
“……是。”
“你還真快把自己當學生了!別忘了你的本分!”老嫗的陰沉的聲音一點點從喉嚨里擠出,“你,是,廟,祝!”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