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張述桐找到顧秋綿的qq——昨晚加的,同時留了電話——她的頭像是一個像云朵又像綿羊的q版畫,比玻璃上的鬼臉好看,id就叫秋雨綿綿。
“新桃舊符”問“秋雨綿綿”:
“還沒好?”
“快了。”
張述桐雙擊home鍵,回到前線繼續和豬頭作戰。
這年頭起網名是個技術活,大概分為殺馬特派、洋文派和文青派,從前的自己應該屬于后者,述桐述桐,按說這輩子張述桐都該和桐樹有斬不斷的聯系,但其實,他最開始的時候不叫“述桐”,而是叫“述曈”。
還不是瞳孔的那個瞳,而是取自王安石的詩,“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意為日出時光亮而溫暖的樣子。
但他出生那天正好下著小雨,注定為這個名字蒙上一層陰霾,登記戶口的工作人員把他名字寫錯了,由此述曈成了述桐,所以每次有人問他名字什么意思、聽著還怪文雅的,張述桐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但他老媽是個心大的女人,也不在意,反而覺得工作人員的小小失誤令自家兒子的名字發生了神奇的化學反應,管它什么意思,夠文藝就行,這個名字便一直保留下來。
張述桐起初不愿意,但他老娘就哄他說,傻兒子啊,“桐”不比“曈”好寫?你以后被老師罰抄名字的時候就知道了。
張述桐又一次錯信了他媽的話,從小到大,他都應付不來自己老媽,然而自上學起張述桐就是好學生一枚,寫名字的地方只有作業和試卷,又被坑了一次。
總之,他當初起網名的時候,翻了翻詩經,對和“桐”搭邊的句子都不怎么滿意,干脆追溯到原出處,取了下句的“新桃換舊符”,自以為大有深度。
但這么多年過來了,也沒誰能明白他的意思。
反倒不如顧秋綿的,就叫秋雨綿綿,直白好懂,料想顧老板當初生女兒時一定認為她是個溫婉纏綿的性子,聽著像是個憂郁文靜的姑娘,寄托了美好的寓意,然而顧大小姐和自己差不多,就這么長歪了。
張述桐再一次高估了秋雨綿綿的可信度,他手機都快發燙了,電梯還沒有下來,張述桐再問好沒好,這次顧秋綿直接發了條語音,“哎呀你別催啊,我唇彩都涂歪了……”
“那你盡快。”
聊天框里沒有傳來新的消息。
張述桐生出不好的預感——他不懂顧秋綿,但他差不多懂他老媽,如果一個女人在出門前遲遲待在房間里不出來,只有兩種可能,不是化妝,就是試衣服。
終于電梯開始下降,別墅的采光還是很不錯的,被薄霧籠罩的冬日的早晨,外面的空氣清冷,陽光卻偏心地照在鋼鐵與玻璃構成的廂體上,泛著冷酷金屬色澤的廂門緩緩打開,還沒有看到顧秋綿的身影,她的聲音先飄了出來:
“你覺得這身怎么樣?”
她穿了件麂面的絨裙,青色的,像一棵屹立在冬日的小松樹。
女孩在原地轉了個圈,松樹上的積雪被抖掉了,在明媚的陽光下展露身姿。
張述桐又注意到她今天特意涂了唇彩,這是平時在學校里沒有的,粉色的唇瓣在光線下亮著水潤的光,顯得更加柔軟了些。
有些冷淡的穿搭和有些明艷的嘴唇并不違和,張述桐客觀評價道:
“挺好。”
“什么挺好,你倒是說清楚點啊。”顧秋綿卻不滿道。
張述桐看向老宋,老宋肯定很會夸女孩,可宋南山卻像沒看到,插著兜在旁邊直樂。
“我覺得哪里都挺好。”張述桐只好說。
“那你說該穿裙子還是褲子?”
“只要不冷,你隨意。”
張述桐是真心覺得,這種天出了門都要穿外套,你里面打扮得再好看有什么意義。
“那我再上去試試……”
“咳咳,秋綿啊,這身裙子就夠好看了。”宋南山終于清清嗓子,看來也抵不住大小姐來回試衣服,“咱待會還有事呢。”
顧秋綿終于去換鞋了,換鞋不用上樓,她一邊喊吳姨吳姨,我那雙靴子呢,是不是被你拿去保養了,那好……我今天穿運動鞋吧;一邊拎起沙發上的包包,往里面翻了翻,自言自語地念著有什么東西忘了裝。
“其實帶上手機就行。”張述桐的思維很后現代。
顧大小姐皺著眉頭盯著他不說話。
“你平時出去玩不也沒背包嗎?”
好吧,這回直接變成瞪眼了。
張述桐不再說話,低頭玩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