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長須的云臨川倒在輪椅上,暗紅色的臉膛迎著初升的太陽,顯得有些發紫,偶爾睜開眼睛,掃視一下花叢里的云策,很是不滿。
云策正在收集喇叭花上的露水,這東西是老祖宗的最愛,據說,用這東西泡茶,不但可以延年益壽,還能清心明目,讓人精神抖擻一整天,老家伙就靠這東西續命呢。
重紫色的喇叭花里的露珠很少,一朵花里最多只有一滴,想要接滿一滿杯談何容易,偏偏他的手僵硬的厲害,干不好這個細致活。
他知道老祖宗在磨練他的心性,可是呢,他此刻心跳如鼓,手臂上的寒毛豎立,手才觸碰到喇叭花,花蕊里的那一滴露珠就從滾落了。
露珠這個東西非常的神奇,太陽沒出來的時候它就一直存在,只要太陽出來了,不論有沒有照耀到它,它都會立刻消失。
收集花露水需要手做到快準兩字,對此時的云策來說不是一個輕松的活計。
云策瞅瞅手里的半杯露水,對閉目養神的云臨川道:“老祖宗,您今天精神抖擻半天成不成?”
云臨川緩緩睜開眼睛,淡漠的道:“你干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導致你在我跟前如此的不安?”
云策的手抖動一下道:“說到錢,我卡里有一百八十九萬,其中九十七萬是我爸媽留給我的,剩下的都是我這些年的工資,獎學金,稿費積累,哦,我還拿出一半的工資資助了貧困戶家孩子上學。”
“這一點我信,你從小就不是一個愛財的,那么,色呢?”
云策為難的道:“如果有醫學手段能證明處男的話,我就是。”
云臨川瞅瞅跟在身邊的保健醫生道:“小張,給他把把脈,看他到底是不是童男子。”
云策見張醫生走過來,嘆口氣道:“怎么就不相信人呢。”
閉上眼睛養精神的云臨川道:“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任何人。”
張醫生的手摸在云策的手腕上,片刻回頭對云臨川道:“精關穩固,純陽未曾污染,只是年紀輕輕的多了心悸的毛病。”
云臨川嘆口氣道:“我也相信你這個層級的政治斗爭還涉及不到人命,那么,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云策把手中半杯帶著花粉的露水一口吞掉,而后幽幽的道:“我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只要我敢有半分松懈,它就會撲上來將我嚼吧嚼吧給吞掉。
而且,我相信,這種恐懼并非來自精神上的,而是……本能的恐懼。”
說罷,云策就擼起袖子,將自己滿是雞皮疙瘩,且寒毛倒豎的手臂伸到老祖宗面前。
云臨川慢吞吞的戴上老花鏡,仔細打量一下眼前的手臂,然后卸掉老花鏡略微思忖一下道:“跟我當年在東北老林子里碰見山君的狀態很像,那雙金黃的眸子啊,到現在也難以忘懷。”
“我去了動物園,也近距離見了老虎,熊,豹子,獅子這樣的猛獸,我并不害怕它們。甚至還逗弄了一條眼鏡王蛇。”
“動物園里的叫老虎,東北山林里的才叫山君。”
“給我一桿長槍,我有勇氣向山君發起沖鋒,老祖宗,生在這個家里,我不缺膽量。”
云臨川沉思片刻道:“去陵園里看看你的父母,再替我給那些老兄弟們敬一杯酒。”
聽自家老祖宗這樣說,就知道這會不可能知道答案了,云策喟嘆一聲,放下手里的茶杯就去了紅砂丘另一端自家的小院子。
不適的感覺六天前就有了。
在過去的六天里,他嘗試著擺脫這種沒有來源的恐懼,可惜,都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