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策家的院子里也栽種了很多的喇叭花,跟老祖宗那里整齊劃一的喇叭花不同,他家的喇叭花的藤蔓爬的滿世界都是,有一些甚至爬到了窗臺上,正裝扮著他的窗戶。
看到熟悉的院子,云策真的還想繼續活下去,可不知為啥,他總覺得自己已經大難臨頭。
世上就沒有平白得來的勝利,這一點,云策很清楚,尤其是父母也為工作犧牲之后,沒人比他更明白榮耀之花需要血來澆灌這個道理了。
下了山,推開已經褪色的堂屋大門,陽光立刻就照射進來了,堂屋里頓時亮堂起來。
云策點燃了三柱香插進香爐里,虔誠的向供桌上的靈位跪地三叩首,在自省過之后,發現自己并未行差踏錯后,云策第一時間向祖宗發出托庇的要求。
屋子里亮堂堂的,雖然只有云策一個人,他卻覺得屋子里滿是人,爺爺,奶奶坐在左邊的炕上正笑瞇瞇的看著他,父親正在抱怨自己假期少,回家的次數更少,而母親,正端著一個裝滿食物的紅漆盤從外邊走進來。
云策取過供桌上的一杯放了很久,沒啥酒味的郎酒喝了下去,屋子里的祖先們也就回去了,除過光線中的塵埃陪伴著沉默的他之外,啥都沒有了。
祭奠陵園里的英靈無需紙錢,供奉,他們生前看不上,死后更加的不稀罕,唯獨郎酒不可缺。
這種酒產自蜀中赤水河邊上一個小縣,云策小時候跟著母親去那里為爺爺買過酒,至今他都不明白,一向物欲淡漠的爺爺為啥會喜歡崎嶇難行破破爛爛的山溝溝里的酒水,明明再走二三十里地,就是大名鼎鼎的茅臺鎮。
云臨川就喜歡茅臺,八十歲之前那點工資全買酒了。
可是呢,爺爺不喜歡,爺爺不僅僅不喜歡,他連自己的父親云臨川也不喜歡。
也對,不管誰是云臨川的兒子,都不可能父慈子孝的,鬧翻是必然,不鬧翻才是奇跡。
好在,不論是茅臺還是郎酒都是赤水河水釀造的,說到底,是一水同源,就像爺爺跟云臨川的關系一樣。
母親說之所以會選郎酒,跟爺爺常說的《狼歸來》有關,到底是《狼歸來》還是《郎歸來》,那個時候云策太小,弄不明白那些復雜的情感,總覺得《狼歸來》比較霸氣。
直到慢慢長大,他就越來越傾向于《郎歸來》了。
云策家中常備郎酒就是為他們準備的,這種酒安靜的時候是一汪水,暴虐時候便是一團火。
祭祀之前,云策自己先喝了一口,一道火線從咽喉直通胃囊,再在胃里變成一團火,他的四肢百骸似乎都燃燒起來了。
帶著兩分醉意,云策給這些豪邁的人一一滿上……
祖宗們的意見非常的明確,既然不知曉恐懼由何而起,那就出征,直面恐懼,要嘛被恐懼殺死,要嘛,就戰勝恐懼,可以不擇手段的去戰勝恐懼,唯獨,逃跑,投降不在考慮之列。
墳里面埋的都是硬骨頭,就是因為骨頭太硬,太有擔當,所以死的早,云策很喜歡跟他們在一起。
祭祀祖宗與親人告別,那就是戰斗開始前必須要做的事情。
再次回到老祖宗院子里,云臨川上下打量一下有三分酒意的云策點點頭道:“還成,腿沒有軟。”
云策打一個酒嗝道:“我在強忍著呢。”
云臨川低著頭想了一下道:“難受的時候可以趴著,不能跪,一旦跪了,你就再也直不起腰了。”
云策勉強擠出一個笑臉道:“我腿子硬,跪不下來。”
云臨川又道:“求生的時候,顧不得許多。”
云策道:“不甘心死,自然要努力求活,我不是一個死板的人,現在,您能告訴我是什么讓我如此恐懼了吧?”
“恐懼就要降臨了嗎?”
“是的,我甚至感覺它就在我頭頂。”
云臨川抬頭看看頭頂的青天,又瞅瞅天邊壓過來的一片烏云,想了一下道:“要下雨了,睡一晚上再走,明天就要去開發區上任了,別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