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劉諶回到了長安。然后就接到了無數大臣的勸進表。
對于這樣的東西,劉諶的選擇是一律不看,而是命人輕車直奔大司馬府。
關彝在大司馬府的一個極為特殊的地方見了劉諶。
說它特殊,是因為這棟小樓在大司馬府里顯得極為突兀:孤零零的立在一片空曠的院壩中。最近的房屋離這棟小樓也有數十丈開外。所有房屋與這棟小樓之間的植被被全部鏟除。而且小樓周圍不間斷的有大量關府家將巡邏。簡而言之,任何人都無法消無聲息的接近這棟小樓。
“大司馬,孤面對這樣的勸進表,心情很是復雜。”
“家上都想到了什么呢?”
“孤從小就不得父皇寵愛。在孤的印象里,父皇對于大兄是給予了極高的期望和要求,時時言傳身教。而對六弟、七弟則是萬般寵愛。就孤和二兄、三兄、四兄幾個兄弟被冷落得很是明顯…..然而,父皇縱然千般不是,但終究是孤的父親。這逼迫父親退位,而孤自己上位的事情,說起來容易,可真要跨過這一步,真是太難。”
“臣在襁褓中就失去了父親,所以家上剛才說的話,臣感受不到什么。但是,陛下退位,不是家上做的。也不是臣等強迫的。而是陛下現在的身體確實不適合繼續擔任如此重要的角色了。”
“呵呵……”輕輕的笑了笑,劉諶面色變得鄭重起來:“大司馬,孤在做這個太子之前,其實經常心有不甘,覺得憑什么大兄那樣懦弱的人也能成為太子。覺得父皇那樣的性子怎么能掌管一個國家。也經常在內心里幻想,若是這個國家有朝一日交到孤的手里,孤會把他變得如何如何……但是孤后來做了太子,承蒙大司馬的關照,派出諸多老師對孤時時指點不說,國家大小事,大司馬都讓孤插手、知曉。可是這知道、接觸得越多,孤就對當年的想法感到可笑、可恥。這一國之政,牽扯了太多利益,太多的人,哪里是那么好平衡的?更何況還要在平衡的基礎上,發展壯大并時刻應對晉吳、異族的挑戰。說真的,孤對接手這個皇位實在是沒有信心。”
“家上。”關彝微微一笑:“家上有這樣的想法,臣就放心了。君主,便是如高皇帝、孝武皇帝那樣的人物,也是不能一個人就撐起整個國家的。若無興漢三杰為首的一眾開國將相,高皇帝必為項王所擒殺。若無董子為其統一思想,若無主父堰為其行推恩令、鹽鐵專賣,則孝武皇帝雖掌控一國亦不能充分發揮這國力。同樣的,若無長平侯、冠軍侯等良將橫空出世,匈奴雖然終究能平,但未必能在武帝一朝就大勢已定……所以,家上將來登上大寶,也不會孤身一人來面對天下啊。”
“……這正是孤感到特別焦慮的地方。”劉諶非常勇敢的直視關彝:“大司馬,孤的性格,和其他的幾個兄弟不同。說得好聽點叫做英武剛烈,說得難得點就是固執強勢。早年作為一個閑散王爺,這樣的性格不是什么大問題,頂天也就是禍害自己一家人而已。孤做了太子后,在各位老師的教育已經很是注意克制這個問題。但是毫無疑問,像孤這樣的人,若是做了皇帝,怕是難以抑制……”
“嗯,家上所言確是實情。”關彝也直視著劉諶的雙眼:“家上的性格,比先帝都剛烈許多。若要說在性格上和誰更像,恐怕孝武皇帝才是家上最貼近的模板。”
“大司馬過譽了。”
“這一點都不是稱贊。作為臣子來說,在武皇帝麾下做事的時候很暢快,但若是做不好事情,或者說做完了事情這下場和結局都不會太好。伺候孝武這樣的皇帝,對臣子來說,其實是個苦差。”
“……是的,孤其實最擔心的就是,孤并沒有父皇這樣的手腕和隱忍。若是孤坐上皇位,孤與大司馬以及諸多朝廷重臣的關系,可能就不是今天這樣融洽了。”
“臣明白家上到底在想什么了。”關彝微微一笑:“毫無疑問,臣乃是權臣,現在整個國家的權柄,大都在臣的手里。對于權臣來說,無論這個權臣是想做操莽抑或是想做光亮。家上這樣的性格都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