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娘久為奴身,少時侍奉娘子武氏,又在張家養育阿郎多年,對于高墻大宅外的世界有種本能的畏懼,聽到這少男少女的吵鬧,當即便擺手給予否定。
阿瑩卻似乎等待這一刻等了很久,并沒有被母親鎮壓下來,反而繼續振振有詞的說道:“先主公托付娘子,但今娘子何在?這宅門中的兇險,可比阿母所見更多。前我不敢聲張,但今阿郎自己都有所覺,那便也不必瞞了。
我暗里結好鄭氏主母身邊奴婢,她們告我主母厭惡阿郎,可不只是因為阿郎失恃,更因為年前有法師占卜阿郎命格與其所出兒郎相沖,一榮必有一枯,一盛必有一衰,所以轉過年來才越發的嚴峻。
阿母你不知,我也不敢告別人,阿郎此番用藥都要買來生藥、自學炮制,不用邸中配給的成藥,就是害怕有人暗弄手腳……”
“竟有此事?”
聽到少女這么說,張洛和英娘都是瞪大雙眼、驚聲疾呼。
英娘平日里唯唯諾諾、謹小慎微,對宅中任何人都不敢爭執吵鬧,只盼望阿郎能夠平安長大,沒想到內宅中人還包藏著這樣的禍心。此時聽到女兒的話,她頓時便驚出了一身冷汗。
至于張洛的震驚則就是多段的,首先自然是驚詫于他的處境原來比之前感受的還要危險,命理術數這些如果遇到了篤信不疑的人,那就真有可能會成為謀殺害命的理由。
其次則就是詫異于阿瑩這個看起來溫順柔弱的小娘子搞情報的能力居然這么強,能把敵人內部的小九九都給探聽出來。
至于第三點,那就是驚詫于自己喝的那些藥竟然是這小娘子現學現炮制出來的,那前身少年張雒奴的真實死因,怕是還不好說。難不成往后除了提防敵人,還得防著你們?
這最后一點狐疑說出來就有點傷人,張洛只在心里暗自決定,在搞清楚阿瑩制藥的水平是什么段位之前,絕不再喝這小娘子炮制出來的湯藥!
三段震驚結束之后,張洛便示意阿瑩跟他一起將那兩個筐籠再搬回房間中去,而英娘對此也沒有再作反對,臉色仍是青白不定,顯然還沒有從剛才的震驚當中恢復過來。只看這母女兩人的表現,年紀小的阿瑩反倒比她母親更有主見和城府。
“阿姨也不用太過擔心,即便那鄭氏因此厭我,想也不會直接出手加害。她是衣冠楚楚的高貴之人,我不過只是床頭褥底的跳虱而已,順手掐滅無傷大雅,卻不會拆床倒榻的追殺不舍,鬧到人盡皆知。”
回到房間后,張洛見英娘還是滿臉的不安,便又微笑說道。
他雖然對那鄭氏主母并不熟悉,但料想對方畢竟是世家大婦,又不是什么天生的殺人狂,這樣的人就算沒有什么道德操守,但也不會輕易讓自己沾染污穢事情而敗壞名聲。
就像他前身的少年張雒奴本身昏病不醒,略加刁難、順水推舟的任其一命嗚呼,那是對方樂見的。不巧自己占據了少年的身軀而蘇醒過來,除非自己已經有什么明顯的、能夠威脅到其子安危和前程的跡象,否則對方應該也不會立即便有實質性的謀害舉動。
“阿郎才不是褥底跳虱,那些持心不正、內外不一的人才真是遭天厭的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