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足少年見到張洛后便咧嘴哭起來,撩起衣衫向張洛展示身上的淤青傷痕,少年叫丁青,是前身張雒奴的隨身小廝,之前張雒奴落水出事便是他同行跟隨。這跛足也并非天生,而是近來受罰所致。
“還敢叫屈!阿郎若真有事,打殺了你這賊奴也難抵償!”
那臉色黝黑的中年人聞言后便又舉手打了少年幾巴掌,轉又一臉關切的望著張洛說道:“阿郎總算無恙,否則老奴便是死入黃泉都不敢去見先主母……”
隨著這中年人靠近過來,一股比較復雜的尿騷氣息也撲面而來,張洛微微向后一撤,中年人也醒悟過來,忙不迭往后躲了躲。
古人講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男子一般都有蓄須的習慣,這中年人一把年紀卻沒有胡子,而且膚色樣貌看起來都有別于中國人士。
之所以如此,因為他是一個閹人,而且是一個昆侖奴,原本是武攸宜府上奴仆,名字叫做丁蒼,后來便跟隨張雒奴的母親來到了張家。至于少年丁青,便是他收養的養子。
閹人一般都有漏尿的毛病,少年張雒奴不喜歡丁蒼身上的氣味,于是他便常年住在田莊里經營莊事。雖非華種,這丁蒼卻是一個忠仆,少年張雒奴過往的享樂花費,都是丁蒼這些年經營莊事一點一點積攢下來的。
在記起了對方的身份后,張洛又上前一步,握著丁蒼同樣黝黑的手腕說道:“之前遇險,是我任性,你也不要再責罰丁青。若真將他打殺了,我又去哪里找個兒子給你續嗣養老!”
簡單的一個動作,卻讓丁蒼陡地一愣,在他記憶中自從阿郎懂事起便罕有如此靠近他,以至于他目露疑惑的望向同行而來的阿瑩,懷疑阿郎是不是病的腦子出了毛病?
“阿郎無事了,完全康復了!且還懂得丁老翁你這些年操持莊事辛苦,是在關懷你呢!”
一邊的阿瑩瞧出他的意思,于是便大聲說道。
“這、這……老奴我,操持莊事本來就是老奴本分,哪值得阿郎關懷啊!這些年若不是先主母收留,老奴早不知被轉賣幾處,或許已經填了哪處溝壑……”
丁蒼聽到這話后,神情激動不已,淚水直從眼眶涌出,弓著身便要再拜于張洛身前。
張洛也沒想到自己僅僅只是稍微表達了一下對丁蒼的認可,他便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以至于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丁蒼之所以如此,也并非沒有原因。他身為一個昆侖奴、而且還是一個閹人,是不可能以正常人的身份在大唐生活下去的,就算是偶然脫離了主人,也會被官府當作逃奴抓捕,又或被豪強擄作奴隸發賣,迎接他的又會是另一番奴役與折磨。
可是如今的他被主人委任打理一座莊園,十幾年間生活也都非常的穩定,心里唯一要擔心的就是或許不得少主人所喜而遭到驅逐,如今總算獲得了認可,如何能不讓他感激涕零?
丁蒼如此激動,其他莊人們也都有樣學樣,紛紛作拜。張洛看到這一幕不免大為驚奇,在他所繼承少年張雒奴的記憶中,多是生活在洛陽城中的記憶,很少到這鄉野莊園中來,卻沒想到莊人竟然還對他如此滿懷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