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堂里環設屏風,張說則橫臥于榻,眉眼間病容憔悴,看著要比張岱離京前所見蒼老了好幾歲。
“不是什么大病,盛夏淫雨、入秋染寒,只是家人小題大做。”
張說抬手示意張岱在其榻旁坐定,然后又指著他笑語道:“小子有功!歸來可行洛南,是否有見鄉人情形?非你日前所舉周良遺計,日前淫雨恐將洛南沒成澤國!我孫雖隱于事,但你為鄉人所造的這一份生機功德著實當賞!”
張岱聽到這話,才知何以洛陽周邊看起來受災較輕。原來是因為周良日前所奏受到新一任河南府官員們的重視,并且進行深入的執行,才總算趕在暴雨來臨前消弭了極大的禍患。
得知此事后,他本來惡劣的心情也略有好轉。喜善厭惡是人之常情,哪怕人做了好事沒有回報,但看到別人因為自己而免于災禍困境,同樣也會獲得一定的情緒價值。
隨行而入的張垍卻似乎不認可這一點,聽到父親的褒揚便冷哼一聲,仿佛對此還有著不小的意見。
張岱又仔細詢問一下張說的病情,確認不是什么大病,這才放下心來,眼下的他的確還需要他爺爺帶上一段時間,尤其是在家事的處理當中。
他又講起高力士的問候,當然也免不了將自己那業已作廢的告身擺在了張說的面前。
張說看到這東西,臉色頓時泛起幾分羞惱,但他還沒說話,一旁的張垍已經怒聲道:“你父子將家計肆意作弄,以致諸事不協,而今反遭所害,又當怨誰!”
“你住口,出去!”
張說聽到張垍的吵鬧,當即也按捺不住情緒,拍案怒喝一聲將張垍趕出堂去,旋即便也忍不住抬手指著張岱低罵道:“若我家族血脈丑惡,何以老夫練達、孫亦聰慧,偏偏卻有你耶這種又蠢又拙的……”
張說心情憤慨至極,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忍住繼續當著孫子的面罵兒子。
張岱看他爺爺忍的困難,心內卻暗嘆這又是何苦,你兒子是個大沙雕,我比你知道的早多了,只是不知道自己離家這段時間,他又搞了什么騷操作。
畢竟聰明人做事總還有跡可循,蠢貨犯起蠢來,正常人怎么去想象?看張說這憤怒的樣子,以及家中這古怪的氛圍,估計家里被張均坑的不只自己一個啊。
張說平復了好一會兒心情,才向張岱講起緣由,只是開口第一句便讓張岱有點繃不住了:“你耶將家中隱田隱丁俱奏于官……”
咳咳……
張岱捂著嘴巴咳嗽兩聲,算是明白了他二叔為啥對他們父子倆都這么大的意見,感情是被自己人抄了家。他日前投書銅匭、為了糊弄別人便拿檢舉自家宅田產業做幌子,結果他老子更絕,直接自爆了。
“定是日前河南府銜周良遺計,在洛南括田疏水,權勢各家多有抵觸。但阿耶卻主動……所以受到嘉獎,恩擢中書舍人?但以此進,不慮結怨人間、為眾所劾?”
他這里略作思索,心中便有了猜測,便又望著他爺爺發問道。
砰!
張說聞言后又是一掌拍在案上,并怒聲道:“此徒尚且不及小兒精明!中書之官,司憲掌言,豈可循幸以進!我告他勿受,他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