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張岱參加被特殊關照的京兆府試,他便曾插手過,至今仍然記憶猶新,如今再見張岱的省試答卷同樣也是不同尋常,難免便心生好奇。
杜暹同樣也是科舉出身,但卻屬于明經科,本身對于文學之事既不擅長、也不是很熱衷。所以他也沒有急著翻看考卷,而是拿著取中的名單細覽起來,并且逐一詢問這些考生的履歷背景。
“此王昌齡是否有詩名《出塞》?他今年也應試?”
名單里看到一個有些印象的名字,杜暹當即便來了興致,忍不住便開口問道。
他久任安西,對于王昌齡這種多有邊塞名作的詩人自然是印象頗佳,當得知王昌齡也參加今年的科舉后,于是便找到王昌齡的應試雜文瀏覽起來。
只是在看完之后,杜暹卻有些失望,旋即便又嘆息道:“此番覆試的確是有些倉促了,過于刁難才流。王昌齡舊多吟誦關塞征人的妙作,豈是無才之人。而今觀其應試雜文,也只是文理通順而已,才情靈性卻無所見。”
這話說得崔沔臉色又難看了幾分,雖然心中有些不情愿,但他還是開口說道:“杜相公所見仍是一斑,但有真才學之輩,總是無懼外間的紛擾挑戰,仍然自有才力可陳。譬如張岱所作《六國論》,論史更勝其前作《阿房宮賦》,近年所見無有出其右者!”
他自是不想如此褒揚張岱,但實事求是的說,張岱這一篇《六國論》確是諸篇史論之中最為高妙者。面對杜暹這樣的指責,崔沔一時間也只能拿出張岱這一篇文章來為自己稍作挽尊。
“哦?那倒要看一看這位家學淵源、名動都下的少年才士又有何讓人驚嘆的篇章。”
杜暹又在考卷中一番翻找,找出張岱的史論后便起來。
這一篇《六國論》乃是老蘇蘇洵的名作,其史論觀點角度和論證都精彩嚴謹、令人折服,同時文采飛揚、氣勢渾厚。
杜暹哪怕本身并不熱衷文學,但也很快便被這文章的觀點和氣勢所吸引,一連看了好幾遍后才拍案贊嘆道:“精彩,當真精彩啊!六國之亡,弊在賂秦,但使賂秦之地以養士、事秦之心以禮賢,以今天下之大,豈可取此六國之弊計!”
蘇洵的《六國論》寫于北宋,也是以古諷今、對北宋過于軟弱的邊事政策加以抨擊。
但是這篇文章落在杜暹眼中則就有了另一層意思,如今的大唐國力鼎盛,在邊事策略上正應更加強硬且勇于進取,而不應過多的依賴對諸胡部族的寬容優待與羈縻放縱來維持一個祥和的假象。
去年杜暹入朝之際,因為處置與突騎施之間的關系不夠周全而交惡,以致突騎施竟然出兵攻打四鎮。杜暹入朝之后,朝中也不乏人借此抨擊其人。
張岱這一篇文章可謂直接說到了杜暹心里去,當年六國若不賂秦以求自保,尚有合縱克秦之勢。
而今天下一統、國力鼎盛,朝中一些不諳邊務者卻還心心念念要賂胡以求邊疆無事,當真是愚蠢又可笑!突騎施強大又如何?若敢不恭,那就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