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挺之聽到張岱發問后,當即便又恨恨說道。
如今朝中有三位宰相,除了原本的李元纮和杜暹外,還有就是去年以大功歸國入朝的蕭嵩。這當中蕭嵩主要管理軍事相關的事宜,朝政則由李杜二人分別主持。
朝事當中最核心關鍵的自然就是人事權,每年的銓選都會吵鬧不休,去年甚至一直爭執到了初夏時節,選期仍然沒有結束。
今年情況自然也不例外,從去年冬集開始,兩名宰相就已經在互相較勁了,使得銓選事情推動的非常緩慢。
雖然如今的吏部有著前宰相宋璟擔任吏部尚書坐鎮,但宋璟也只是代表吏部呈交一個方案,最終的決定權還是在中書門下。
眼下兩個宰相斗法已經達到了白熱化,哪怕區區一個縣尉、參軍都要彼此較勁爭執一番,也遲遲不能形成一個最終的結果。
去年冬天里,朝廷又下令準許諸邊長征兵分作五番、歲遣一番歸家休假。
這第一年執行此事難免有些忙亂,加上各地需要休假的軍士數量也不少,杜暹同樣是以邊士入朝,便協助蕭嵩一起處置此事,在吏部的人事問題上用心便沒有那么足。
于是李元纮那里便打算鉆個空子,趁著杜暹外出之際想要將一批比較重要的職位先行判決發放出去。
嚴挺之早前擔任吏部郎中,如今則擔任門下省給事中,其對吏部事務自然熟悉,發現李元纮一方的小動作后,便直接與其大吵了一架。
眼見嚴挺之仍然余怒未已,張岱忍不住暗嘆一聲,旋即便輕聲說道:“座主雖然耿介正直,但這畢竟是宰相案事,事有不妥于朝諫之,而今私相指斥,恐怕會為人所詰啊!”
當面抨擊指責宰相固然過癮,但宰相的地位和權柄在那里擺著的,嚴挺之這么做,固然能阻止中書私自通過人事任命,但無疑也要承受宰相怒火。
這一點就連杜暹都不方便出面阻止,畢竟大家再怎么鬧,也是老大跟老大對話,你隨便一個小弟就跳出來大罵老子,這算怎么回事?難道真要不講規矩斗下限?
嚴挺之終究也不再是初入官場的愣頭青,聽到張岱這么說后,他便也默然片刻,然后才又說道:“朝風近年多有不正,人處其中難免要吞聲梗氣、事多不成。與其處此膠著人事當中空耗歲月,倒不如求覓外出做些實事。”
嚴挺之多受宰相杜暹的賞識,數年間幾作提拔,但就連他都已經有些厭倦這些朝事爭斗了,甚至想到地方上求個清靜安心,由此可見眼下朝情已經撕裂到了何種程度。
張岱對此也沒有什么表態的資格,他區區一個八品官,又哪里能左右宰相們的爭權奪勢。沒有被波及到,已經算是比較幸運了。
他這里正待再安慰一下嚴挺之,外間忽然又有一個身材高大、體貌端正的紫袍老者走入進來,他連忙站起身迎上前恭聲道:“下官見過廣平公。”
來人正是時任吏部尚書的前宰相宋璟,嚴挺之和堂中其他幾名門下省官員也都紛紛起身相迎。
宋璟微笑頷首回應眾人,然后又開口說道:“能否借一別堂,容老夫與嚴給事稍作敘話?”
嚴挺之聽到這話后,當即便將宋璟向別堂引去。張岱好奇宋璟過來要說什么,便站在堂外等候著。
宋璟倒也沒有停留太久,過了小半刻鐘便走出來,瞥了一眼站在堂外的張岱后便指著他笑語道:“此間本就是非之地,張六則為好生是非之徒,休要于此盤桓觀勢,自去樂官院翻新曲辭罷。”
張岱聽到這話自有些不爽,說的自己好像是什么愛好惹是生非、貪亂樂禍之徒,他連忙躬身說道:“下官向來深慕廣平公德行,逢見不平則耿直難屈,既見是非則守直取是。公之大道,自能容得小子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