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是算了,”吳可忠給自己點著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緩緩吐出一縷縷青灰色的煙霧。他的眼神有些迷茫,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對了,這個給你。”吳可忠突然想起什么,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柿子遞給李寄秋,“我們這的習俗,過新元要吃柿子,圖個好兆頭。”
“謝謝。”李寄秋接過柿子。
“小李,你確定要去灃城嗎?”吳可忠有些擔憂地說,“現在外面亂得很,灃城雖然還有政府在管事,但去的這一路上可不好說啊。”
李寄秋沉默地點點頭,摩挲著手中的柿子。
吳可忠嘆了口氣,說道,“如果我的車沒被撞壞還能送你去,就一百多公里,幾小時的事。那輛電三輪其實還是我......偷的,剩下的那點電根本不夠跑到灃城。”
“啊?偷的?”李寄秋驚訝的看向對方。
“對。商城出事的時候我就在村里收拾老房子,得知消息后馬上開車往回趕,和江雪打了一次電話之后通訊就完全斷了。本來就兩三個小時的路,但軍隊把所有去商城的路都封了,好多人就在封鎖線旁邊的村鎮里等著。”
青色的煙霧在兩人頭頂繚繞,吳可忠眼中閃爍著復雜的情緒,繼續說道。
“過了大概有......一星期吧,你都不知道這一星期有多難熬,商城近在咫尺卻又回不去,軍隊什么也都不告訴我們。后來不知道是誰發現封鎖的軍隊撤了,沒有人攔著了。結果人們都往商城那邊沖,起碼有上百輛車,都看不到頭。”
“有好些人說商城已經是個死城了,所以軍隊才撤的,也有人說其他地方也遭了灰霧了,軍隊人手不夠,還有說附近就有灰霧的,說啥的都有。我也顧不上那些,就想著老婆孩子。然后車就被撞了。”
說到這里吳可忠微微搖了搖頭,上翹的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那時候報警也打不通,保險公司更別說了。撞我的那小子自己車也趴窩了,他的車還比我的貴呢。他直接把鑰匙扔給我說車賠給我,完事走路朝商城去了。”
“我尋思那不能走路去啊,如果找到她們娘倆咋辦,一起走著回村里?所以我就在附近瞎晃,走了快一小時發現個村子。村子里都亂套了沒個管事的,聽他們說之前軍隊讓他們不要亂跑,結果軍隊突然就撤了,也沒安排他們怎么辦。”
“我看到一戶人家門口停著電三輪,站在門外還能聽見屋里他們收拾東西說要去哪,我一看鑰匙還在車上插著,然后我就......就,偷走了。我不敢想這家人出來后看到車沒了會怎么辦,我只知道我的老婆孩子需要這輛車。”
“我還記得那家人有一男一女,有一個大點的女孩和一個老太太,女孩子一直在哭,我都聽到了。”
吳可忠低頭看著自己的鞋,還未完全熄滅的煙灰掉到夾著煙的手背上也渾然不覺,另一只手則緊緊扣著膝蓋。
李寄秋張了幾下嘴巴,不知道說什么好。心里胡思亂想著,如果是我,我也會偷嗎?會嗎?也許吧?我也不知道......
“你說你想去灃城找家人,我能理解你。”吳可忠站起來把煙頭扔到地上踩了踩,說道,“村里還有幾家人也是臨時跑回來避難的,我記得有人也說想去灃城,有時間我幫你問問。不過也得過完新元節再說。”
“有啥困難,盡管跟我和江雪說,別客氣。快下雪了,回屋吧小李。”吳可忠揉揉耳朵,轉身走向屋子。
“知道了,謝謝吳哥。”李寄秋點點頭,正想起身時突然感覺鼻尖一涼,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地觸碰了一下。抬頭一看,片片雪花如銀白色的絨毛般隨風飄落。
這時兩個村里的大媽走進院子來到正中間,其中一人手里拿著一個大鐵勺,另外一人從手里提著的罐子里夾出一塊燒紅的碳放在鐵勺中,然后打開掛在脖子上的水壺往碳上澆了什么黑乎乎的汁液。
一陣白霧隨著刺鼻的醋酸味爆開來彌漫到整個院子里,兩個大媽雙手合十閉著眼,口中念念有詞道,“醋碳神,醋碳神,五更時分來家內,驅逐邪魔離家門。”
看著走進屋子繼續進行“驅邪”儀式的大媽,李寄秋也忍不住壓低聲音念了一遍“咒語”。
管他有沒有用,念念也沒壞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