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肯淡淡一笑,宛若沸騰血海中的白骨菩薩觀,妖異雙眸中一抹血色,嚇得那半大孩童腳步都踉蹌了幾分,外面風雨夜寒,他也不敢走遠,找了一顆大樹,縮在角落里面等天亮。
反正他是不敢再回去了,鄧肯的模樣太嚇人了,整個人都變成了皮包骨頭,形同干尸。
東方升起一輪紅日。
殘陽似血。
天邊的朝霞透著一抹妖異的紅色,好似象征著不詳一般。
癩寶兒哆哆嗦嗦地醒來,他身上沾了雨露,濕了大半,感覺有點頭暈目眩,渾身無力,低頭看腿上的傷口,已經流膿流血了。
那惡犬咬了他一口,他根本沒辦法治傷,只能胡亂包扎,拖得時日久了,傷口便開始潰爛。
“這腿若是殘廢了。”
“我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了。”
這稚嫩少年凄然一笑,喃喃道:“早知道就在那破廟過夜了,他還能吃了我不成?”
死就死吧。
這世道活著也沒啥意思,死了正好去找爹娘。
爹娘還等著他回家哩。
癩寶兒艱難起身,不到最后一刻,他不會輕言生死,他這條命是爹娘姊妹用命換回來的,他們希望自己活下去,那自己就努力活到最后一刻。
一陣奔騰的馬蹄聲響起。
癩寶兒聽到了遠處傳來的凄厲慘叫聲,他瞬間臉色一變,滿臉驚恐道:“不好!契丹狗又來打草谷了!”
《新五代史·四夷附錄一》載:縱胡騎四出剽掠,謂之‘打草谷’。
自唐朝滅亡起,中原先后歷經后梁、后唐、后晉、后漢、后周五個短命的王朝,平均每代僅存十余年,頻繁戰亂導致黃河中下游地區“煙火斷絕,井邑蕭條”。
后晉時期,石敬瑭割讓燕云十六州予遼國,使中原華北失去屏障。
遼軍多次南下劫掠,947年攻占汴京(今開封)時縱兵屠城,史載“丁壯斃于鋒刃,老弱委于溝壑”,至今無數老弱白骨尚存于溝壑。
鄧肯途徑開封時,在那無數尸骨上枕骨而眠,以勘生死關。
中原常年戰亂。
整個華北“倉廩空虛,田野荒蕪”,流民“鬻兒賣女,餓殍載道”。
各地節度使也橫征暴斂,如成德節度使安重榮“括民財以充軍需,民至析骸而爨(cuan)”。后漢時期河北賦稅高達收成的七成,迫使百姓棄田逃亡。(注:意思為劈開尸骨當柴燒。)
逃!
癩寶兒毫不猶豫地拔腿就跑,人腿是跑不過馬腿的,但是他也必須逃,爹娘用命幫他從幽州逃回中原,他決不能再被抓回去當牲口。
他曾是燕都人士,書香門第,祖籍便是后世的京師。
鐵騎奔騰。
上百契丹騎兵出現在視線內,他們神色戲謔,鷹視狼顧,有著標志性的髡發,身著圓領窄袖長袍,每次打草谷時,契丹軍官都會縱兵四處劫掠鄉野,人口財物一并帶走,騎兵來去如風,更有不少騎射高手,便是武林中人遇上也要暫避鋒芒。
這些契丹騎兵當中也有高手,修得功法乃是蒼狼嘯月功,乃是模仿狼群狩獵所創,極擅合擊之術,他們的射雕者兼修騰格里神箭術,稱之為箭衛,箭出如流星逐日,灌注真氣,便是江湖高手也防不勝防。
他們的武功不少來自拓跋、慕容等五胡后裔,甚至還有一些喇嘛教的傳承。
數騎朝著癩寶兒的方向襲來。
為首的契丹騎兵看他一瘸一拐,用契丹語道:“這人怕是瘸了,抓回去也無用。”
他們只擄掠青壯人口,老弱病殘都是累贅。
其中一人神色暴戾酷虐,他看著亡命而逃的癩寶兒,就好像是在狩獵一只驚慌失措的野兔,漫不經心地拿出弓箭,笑虐道:“你說我是先射他的左腿呢?”
“還是先射他的右腿?”
契丹騎兵進入中原后,往往會虐殺百姓取樂,以震懾他人,婦女凌辱后賣做奴隸,青壯敢于反抗的一律殺無赦。
這數騎身后還拖著一人,長繩困住雙手,背部鮮血淋漓,早就沒了聲息,卻是被馬匹活生生拖死的。
咻!
一箭射出。
那契丹騎兵隨意為之,卻宛若神射,利箭襲向了癩寶兒的右腿。
這乞兒瞬間跌倒在此,一聲不吭,他知道自己越是凄厲哀嚎,便越會引發契丹人的兇性,讓他們折磨自己以取樂。
破空呼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