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逢秋不過而立之年,便已位居宰相,思索片刻便娓娓道來:“殿下可知在那位降臨之前,大安有多少年未曾沐浴神恩了嗎?”
他自問自答:“即使皇室對外一直宣稱神明仍然眷顧大安,但無數神廟是在什么時候突然不再靈驗?是在百年前。”
“之后繼位的皇帝為了保持民心朝野不動蕩,便對外宣稱神明選擇皇帝作為唯一代言人,以此穩定民心。”
陸逢秋看了沈絡一眼,“臣惶恐,神明是否在皇室降臨神眷,臣的確不知。”
“但這百年來,也風平浪靜,沒有什么天災,所以并沒有人懷疑神明的存在。”
“直到那三年大旱。”陸逢秋又看了沈絡一眼。
誰不知道這位太子就是無數被獻祭的人之一,只是唯獨在他那場獻祭上有真神降臨。
“神明既然開口言明殿下是天定的人皇,那就說明神對于人間依然有關注。”
“結合殿下所言,臣以為,是神不愿再管人間之事,但又預知了未來的災難,所以賜下了人皇也就是殿下用來渡過難關。”
“凡人不識天意,所以神明降臨,輔佐殿下,了卻后顧之憂。”
沈絡默默點頭,“所以當神明確定人間可以應對未來的天災后,就會返回神界,隔絕人神兩界,徹底不再降臨。”
陸逢秋猶豫著點了點頭。
依照他的想法,這是很好的,太過依賴神明,只會讓三年前的悲劇重演,神明愿意在人間停留,為大安百姓費心,已經極為仁慈。
“我知道了。”沈絡點了點頭,他心里也是這樣想的。
但他總覺的,還差些什么。
好像神明不是主動斷了人神聯系的,但到底串不起來。
時光匆匆又是五年。
大安有英明的君主,忠貞的臣子,完美的太子,一項項政令皆是利國利民,一派欣欣向榮。
皇帝重視吏治,嚴懲貪污腐敗,只是到底沒有魄力推動改革,即使賦稅有現成的士紳一體納糧,可到底觸及的利益太大。
解決土地兼并?可皇帝本人就是最大的地主。
承恩帝想的很開,他是沒這個魄力的,事情反正也沒有壞到必須要改革的地步,而且他還有個身份特殊的太子。
這種事情,還是交給兒子干吧。
“你即將繼承帝位,此前你為太子,不敢輕出京都,之后你是皇帝,天下江山社稷系于一身,更不能隨意涉險。”
“如今我便帶你出去一趟,切切實實體會百姓生活之態。”
裴余之欣慰的看向已經長成的沈絡,他緩緩開口道。
神明要帶太子外出游歷,自然無人敢攔,有神明在,太子的安全也是保障。
裴余之和沈絡的樣貌太過惹眼,便也喬裝打扮一番,又給沈洛的眼睛設了障眼法。
如今出現在人前的,便是兩位雖然俊美,但并不算惹眼的富貴公子。
“之后兄弟便以相稱。”裴余之也起了興致,他喚一聲小弟,倒讓沈絡羞紅了臉。
在外人面前風輕云淡的太子爺,不好意思的叫了一聲兄長。
神明于他,確是亦父亦兄。
不過這只是沈絡私下的念頭,如今真的正大光明稱呼一聲兄長反而赧然。
他想他大概會一直記住那天,明明火焰離得很近,馬上就要奔赴死亡,但神明從天而降,腳踩七彩祥云,對眾人說,他是天賜的人皇,是神的寵兒。
雖然有小雀,但裴余之和沈絡還是騎馬駕車從京都一路南下。
京都自然是繁華的,人人都得以溫飽,臉上洋溢著的,是幸福的笑容。
大安朝疆域遼闊,只有看遍民生民情,才能了解真正的底層百姓。
兩人今日在定州稍作停留,訂了兩間上房,歇息一晚,準備第二天早上離開。
“娘,我不去拜神,生病了要去醫館!”
“兒啊,你這是病得不輕啊,去什么醫館,咱大安有神明庇護,去拜神,拜神就好了,神會保佑你的。”
“我不去——”
裴余之從圖書館出來,照舊是練了一晚上的劍,神清氣爽,神采奕奕。
聽著耳邊傳來的喧鬧聲,他勾唇一笑,人皇的天定臂膀,這不就來了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