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在一片霧氣中,回到了揚州。
父親在揚州的官邸還是舊日模樣,三進小院子的前院兒是父親的外書房以及待客的正堂花廳偏房,里頭的小花圃廊亭布置得很是精巧。
垂花門內就是賈敏和林如海居住的正院,里頭原本就種了薔薇垂柳,母親讓人采買了幾顆桂花,梔子,茉莉等,簡直是一年四季都有花。
東邊小院就是黛玉的,母親讓人搭了葡萄架,夏日里一家人乘涼十分舒適。
初夏時節,母親正襟危坐案前,一管筆在手中握得筆直,寫好了兩幅字,父親替她研墨,桌上擺著的是宋玉兔朝元歙硯,硯背淺雕玉兔朝月,古拙雅致,文秀可愛。用的是斷橋殘雪詩墨,聽說制墨的時候里頭加入甘松、白檀、冰片、紫草等,所以用這墨寫出來的字,香味悠長。
母親寫了兩句詩,是寫夏日的,梅子留酸軟齒牙,芭蕉分綠與窗紗。
父親夸一番母親的字好,而后表示要親自裝裱起來。裝裱的漿糊,父親還親自動手。吩咐丫頭們到院內燒一個柴爐,用一大鍋花椒水煎煮,等著花椒湯煮沸起來,就要往里頭撒白面。
夫妻二人扶著一個竹篾條編成的篩籮,一人一頭,兩人配合默契的篩起來。白面很快就從細得看不見的羅眼里篩下來,月上柳梢,庭院里灑下一片清輝。
黛玉看著看著就流下淚來,因為就是在這唯美畫面中,黛玉也記得,父親母親都不在了。
一想到他們都不在了,黛玉的心就開始痛起來。很痛很痛,心痛,頭痛,渾身都痛。
恍恍惚惚睜開眼,看見的是蕭霆鈞寫滿擔心的臉,他見到黛玉醒了,終于松了口氣,手卻還緊緊握著黛玉的手:“玉兒,你嚇死我了。”
黛玉這會兒其實還沒有真的清醒,皺著眉頭說了一聲“疼”,嚇得蕭霆鈞趕緊叫太醫。
賀太醫如今真的見識了一把怡郡王有多疼愛他的妻子了——方才自己已經說了,王妃這是累著了加上心情郁結,等著好好睡一覺醒來,好好喝藥調理就成。
哪知道怡郡王不放心,當即就說:“那勞煩賀太醫就先不要回去了,我讓丫頭給你收拾間屋子,你先歇著,等會兒若是王妃醒了,你再來好好瞧一瞧。”
這會兒聽見王爺叫人,賀太醫趕緊過來。
蚊帳自然是放下的,但很顯然王爺的手還緊緊握著王妃的手,賀太醫尷尬了片刻只好老老實實開口:“王爺,臣得再給王妃把脈。”
蕭霆鈞這才反應過來,忙讓出位置給賀太醫,但自己也不走遠,就在一旁看著。
黛玉在蚊帳里頭鬧了個大紅臉。
賀太醫再次把脈的結果跟之前也是一樣的,怡郡王這次放心了不少,畢竟方才看著妻子一直不行,他當然就有些著急,難免就有幾分擔心賀太醫萬一把脈不夠準呢。
賀太醫下去了,紫鵑那兒就送了一碗藥來。
這會兒沒有外人,蚊帳自然就掛起來,黛玉接過湯藥后,一勺勺的慢慢喝著,若不是知道那是藥,蕭霆鈞都會懷疑妻子是在品嘗什么甜湯了。
“玉兒別抿著喝了,還是閉著眼灌下去,不然太苦了。”蕭霆鈞讓紫鵑趕緊拿果脯來。
“我是慣常喝藥的,這藥比起來已經不算苦了。”黛玉慢慢喝著,忽然想起來,自己好像都好久沒有喝藥了,于是拿眼看蕭霆鈞,“感覺長生像我的福星一樣,遇見你之后,連藥都喝的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