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的興和宮后花園,垂柳將最后一縷鵝黃融進新碧里。太上皇執卷的手腕微抬,白玉扳指在日色下泛著溫潤的光,正壓住被風掀起的《孟子》書頁。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二皇子清朗的誦讀聲驚起池畔兩只白鷺,雪翅掠過水面時,帶起一串銀珠墜入蓮葉,皇祖父,孫兒不解,若君王當自輕,何以立威于朝堂?
太上皇指尖在誅一夫紂四字上重重一叩,紫檀書案震得青瓷盞中春茶微漾。正要開口,忽聽得牡丹叢中傳來稚嫩的笑語。轉頭望去,太后云鬢間的累絲金鳳正顫在花影里,懷里抱著個錦緞團子似的三皇子。
飛!飛飛!三皇子攥著半幅繡金襕袖,藕節似的小胳膊指向花間翩躚的玉帶鳳蝶。
太后身旁的胡嬤嬤拿了個五彩瓔珞球,放到了地上,太后將三皇子放在地上。
那邊紫藤花架下,太上皇已斂了肅容,執起狼毫在灑金箋上寫道:所謂自輕者,非損威也,如農人惜苗...筆鋒忽頓,原是二皇子分神望向弟弟。小皇子正跌跌撞撞追著滾動的瓔珞球,繡著麒麟的虎頭鞋沾了草葉,腰間長命鎖在日頭下晃成碎金。
太后忙將孩子攬住,牡丹紅地妝花緞的裙裾掃過青磚,驚起蟄伏的春苔幽香。太上皇看著箋上洇開的墨點,忽而輕笑:罷了,去給你皇祖母請個安再來。話音未落,二皇子已如燕雀般掠下石階。
黛玉進來,看到的就是祖孫其樂融融的畫面。
黛玉上前給太上皇和太后請安,見了娘親,三皇子嘉琨伸手要抱抱。
“璟兒帶著弟弟玩好不好?”黛玉抱著幼子逗了會兒,摸了摸老二的頭。二皇子懂事的點頭,帶著三皇子一起踢那瓔珞球,乳娘與宮女太監們都圍著。
黛玉向太后講起高馨與李科的事兒,太后還沒說話呢,倒是太上皇聽了看了看皇后:“你和老三倒是有肚量。”
“昨兒陛下說,姑姑姑父一向持身中正,李大人更是一心為國的,尤其是李大人,是父皇留給他的財富。”黛玉趕緊道。
“哼,倒是會說話。”太上皇如今徹底成了閑人一個,但皇帝勤政,皇后孝順,太上皇也沒什么好挑剔的,“行啦,你們自己看著辦就是了。將來好不好的,還不是你們自己承擔。”
這話有潛在的意思:你們同意這兩家結親,將來萬一尾大不掉,那也是你們自己要想辦法解決的,他這個太上皇可不管。
太后心底就感慨多了:她因為沒有自己的兒子,幫了老三,如今老三夫婦對她實在很好,只怕有親生兒子,也不一定比得過。黛玉這個兒媳婦,也是很孝順。
于是太后當即笑道:“這事兒既然那倆孩子彼此有心,那就還要勞煩玉兒了,到底邀請了長公主進宮問問,才好呢。”
“母后放心,兒媳這就差人去公主府,請姑姑姑父都進宮來,正好一家人吃個飯呢。”黛玉見太后滿心贊成,就準備起身告辭。
這廂與兩家長輩全都通了氣,那廂福王已經去李科面前要好處了。
“怎么樣?你該謝謝我吧,我可是幫了你大忙。”福王如今管著工部,而有意思的是,李科在翰林院呆了一年后,正好去了工部,雖然還是個小小工部營繕所的所丞,也就是九品官,但憑他的出身和能力,倒是沒人敢小瞧他。
“要謝,我也是謝太妃娘娘和皇后娘娘,謝你做什么。”李科玩笑一句。
“喂,你這個過河拆橋的家伙,別高興的太早,事情還沒徹底定下來呢。”福王瞪他一眼,不過沒繼續這個話題,反倒是說起已經離京的賈蘭,“賈蘭倒是運氣不錯,能去四川做官,我聽太后總說起四川多好多好。”
“可不是,四川還是我老家呢。”李科其實也想外放,能四處走一走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