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微的機械運行聲中,轎廂開始平穩上升。
樓層指示燈幽幽地亮起紅色的“2”。
就在這時,鏡中的倒影,動了。
方士全身的汗毛瞬間炸起!
他無比確定,自己此刻正背對著電梯操作面板,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指尖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
然而,鏡子里那個“他”,那只懸在身側的手臂,卻極其自然地抬了起來,動作流暢得沒有絲毫阻滯。
那只屬于倒影的手,食指伸出,目標明確地、輕輕地按向了鏡面中本該是電梯按鈕面板的位置,一個在真實的轎廂里,根本不存在的點。
鏡中手指落下的地方,空無一物。
沒有金屬按鈕,沒有指示燈,只有光滑冰冷的鏡面。
“啪嗒。”
又是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無比的按鍵音效,憑空在寂靜的轎廂里響起。
像是按動了一個無形的、幽靈的按鈕。
方士的瞳孔驟然收縮到針尖大小。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極致荒謬與刺骨冰寒的恐懼感瞬間攫住了他,像一只無形巨手狠狠攥緊了他的心臟和喉嚨。
他想尖叫,喉嚨里卻只能發出“嗬嗬”的抽氣聲,像一條被扔上岸瀕死的魚。
血液似乎完全停止了流動,四肢冰冷麻木,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那根按在虛無之上的鏡中手指,和那聲詭異的“啪嗒”聲在顱腔內瘋狂回蕩。
電梯依舊在勻速上升。
紅色的樓層數字從“3”跳到“4”。
平穩得如同死亡本身。
就在方士的神經繃緊到極致,幾乎要斷裂的瞬間。
“哐當!!!”
一聲巨大的、刺耳的金屬扭曲和摩擦的噪音猛然炸響!
整個轎廂劇烈地、毫無征兆地向下狠狠一頓,隨即又猛地剎停!
巨大的慣性像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陳默毫無防備的身體上。
他卻如同一根鑲在電梯上的釘子一般,沒有半點晃動。
但沖擊力確是實打實的,一瞬間,方士只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要廢了。
而對面那面巨大的鏡子也在劇烈的震動中發出嗡嗡的低鳴,鏡面劇烈地晃動、扭曲,映照出的景象瞬間變得光怪陸離,無數個晃動碎裂的“方士”在鏡中驚恐地翻滾、變形。
一股難以言喻的、徹骨的寒意毫無征兆地侵入了他的左肩。
那不是空調的冷風,也不是金屬的冰涼。
那是一種純粹的、仿佛來自幽冥地獄的“冷”,帶著一種吸走所有生氣的死寂,瞬間穿透了他身上的作戰服,直接烙印在他的皮膚上,甚至滲入骨髓。
方士的呼吸徹底停滯。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凝固。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好像能動了。
忍住內臟的疼痛,他僵硬地、極其緩慢地,一寸寸地扭動脖頸,用盡全身僅存的力氣,向左肩看去。
視線先是掃過自己因為極度恐懼而微微抽搐的手臂,然后,向上移動。
他看到了一只……手。
一只蒼白、修長、骨節分明的手。
正穩穩地、不容抗拒地搭在他的左肩之上。
那只手,完美地貼合著他肩部的輪廓。指甲修剪得異常整齊,皮膚在轎廂慘白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毫無血色的、大理石般的冷硬質感。
這只手,是從鏡子里伸出來的。
它穿透了那面光滑、堅硬的玻璃鏡面,如同穿透一層不存在的水面。
鏡面在手腕穿透的地方,沒有留下任何裂痕或破損,只有一圈極其細微的、如同投入石子后的水波紋般的漣漪,正以那只手為中心,無聲地向四周蕩漾開去。
鏡面本身,依舊清晰地映照著他驚恐到扭曲的臉,以及……他身后那只憑空出現的、搭在他肩上的手。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頭頂的樓層指示燈,突兀地“叮”了一聲,由紅色跳成了綠色。
輕微的機械運轉聲響起。
緊閉的、厚重的電梯門,開始向兩側,緩緩地、無聲地滑開。
門外,是寂靜無人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