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記和善的說完這句話,便離開。
這場記怎么忽然變得好說話了……江陽注意到對方變化的臉色。
肯定不是因為發覺楊超躍的神態變化,畢竟安排在街尾的場記,主要職責是維持紀律。
而自己剛剛和楊超躍的表現,顯然是不符合紀律的。
是誰在場記的耳麥里說了什么?
康導,還是嚴導?
不重要。
江陽拍拍楊超躍的肩膀,指著后面的小巷:“記住剛剛的情緒,去巷子里再沉浸沉浸吧,按照劇情設定,一會兒黃壘來了,你就從巷子里出來,緊張了也沒事,演砸了就喊我。”
“不緊張,陽哥,我不緊張了。”
楊超躍起身,無力的抓著破碎的陶碗,保持乞丐的姿態,步伐漂浮,佝僂著背,走進巷子。
街市的嘈雜聲平靜一些。
楊超躍靠著墻蹲下,雙手抱膝,腦海里回想著江陽引導她情緒的話語。
她依舊沉浸在女乞丐的狀態中。
她撿起地上的幾片枯葉,當做是自己在大街上,和別人打架,拼命搶到的錢,到藥店買來給爹爹治病的藥材。
抬眸把面前的磚墻想象成是自己家的夯土墻,縫隙中鉆出幾叢枯黃的野草。
地面散落著被踩碎的陶片和發霉的稻草,遠處隱約傳來逃難者的嗚咽聲。
推門進去,是家徒四壁的房屋。
她有氣無力又欣喜的告訴爹爹,自己賺到錢,買到藥材了。
爹爹歪著身子,躺在發霉的稻草席上,大腿瘦得仿佛能看見骨頭,手臂皮膚薄得只剩下一層皮,歪了歪腦袋,虛弱的抖了抖嘴唇,聽不見爹爹說什么。
她搗碎藥材,生火熬藥,用她乞討的碎陶碗,盛著熬好的藥,來到爹爹身邊。
爹爹沒力氣起身,只是雙眼失焦地看著她。
她把藥吹涼一些,小心翼翼的喂給爹爹。
藥汁的苦味混著稻草的霉腥沖進鼻腔,爹爹的手像枯枝般冰涼。
她顫抖著去掰爹爹的嘴唇,卻只觸到一層僵硬的皮。
那一刻,她聽見自己心臟裂開的聲音,仿佛整個世界只剩陶碗里藥汁晃動的漣漪。
爹爹死了。
這世上自己沒有親人了。
自己也快死了。
小巷里響起用力抽打臉頰的聲音。
楊超躍在用力扇自己巴掌,一下又一下。
巴掌落在臉上時帶著狠勁,眼神空洞。
沒有人看見這位女群演沉浸在女乞丐的角色狀態中,在這個戰爭紛亂的時代里,絕望又痛苦的生活狀態。
除了手中陶碗里,顏色與碗壁融為一體的微型攝像機。
導播車里一片安靜。
楊超躍沉浸在角色里,扇巴掌的聲音格外清晰。
這是試戲時,女乞丐劇本里沒有的設計,卻比任何臺詞都更符合女乞丐的絕望。
“這個叫楊超躍的丫頭,很有靈性,堅持下去,以后有火的希望。”
嚴閔回過神:“把這段保存下來,以后可以剪進群演集錦里。”
說完。
他指著正在和面的江陽:“還有他,江陽引導楊超躍進入角色的過程,也要保存,黃壘快到曹魏街了,調一個鏡頭,專門拍江陽,全程都要保存。”
專門調一個鏡頭,單獨拍攝一個群演,其實很浪費。
因為會擠壓其他群演的拍攝空間。
嚴閔第一次做這樣的安排。
他在東方衛視,基本上都是參與綜藝節目制作,對于演戲懂得不多,算是半個外行。
即便如此,卻也能看出來,楊超躍感受女乞丐角色的狀態。
從緊張,到松弛,接著是崩潰,最后沉浸其中,一步一步情緒遞進,都是在江陽的引導下完成的。
燦星的選角導演唐書亮,給他簽過來的這個年輕的群演,絕對是懂演戲的。
是個寶貝。
沒準會給節目帶來不少驚喜。
就在這時,江陽好似聽見身后小巷的動靜,放下手里的面團,轉身看去。
“注意拍江陽,看看他會怎么做!”嚴閔睜大眼睛:“江陽應該很簡單就能沉浸在角色里。”
導播車里一片安靜。
江陽看見楊超躍不斷扇自己巴掌,放心的悄聲嘀咕一句:“什么水乳啊?這么難吸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