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緩緩下塌。
清澈明亮的眼神,逐漸變得麻木,一幅幅曾經的畫面,出現在瞳孔里,映在嵌著光帶的鏡面上。
看見了09年,在吉林省老家通畫市在讀小學的自己。
少年宮舞蹈班結束當天最后的壓腿訓練,第一次拿到市級少兒舞蹈金獎,清楚的記得窗外是通畫火車站的綠皮車鳴笛聲。
回到家里,把獎狀貼在冰箱門上,沖著開門回家的穿著襯衫的爸爸炫耀:“爸爸,我得的獎!”
爸爸抬眸飄一眼自己的獎狀,梳著三七分的頭發,坐在茶幾上點煙:“又是舞蹈,你文化課成績上去了嗎?”
畫面變暗。
媽媽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
忘記說了什么話,和爸爸吵起來。
自己在主臥門口,看見媽媽翻出主臥抽屜里的結婚證,撕成兩半:“明天就去民政局!我當初怎么會嫁給你,連你爸當年都說你是廢物,果然沒說錯。”
爸爸猙獰著面孔,一絲不茍的頭發散亂:“我這輩子做得最后悔的事,就是娶了你!”
撕碎結婚證的聲音,蓋過自己獲獎的歡呼。
拼命踮起腳尖,只為了讓爸媽低頭看自己一眼。
回頭向冰箱上貼著的獎狀看去。
一等獎的字跡變得模糊,看不見了,畫面變暗了。
再次亮起。
是一二年的自己,個頭長高了,臉頰不再圓潤,嬰兒肥少了很多,腿更長了,得到東三省舞蹈展演特等獎。
在舞蹈房練到最晚回家。
不是自己有多努力,而是覺得舞蹈房的燈光,比家里暖和。
回到家里。
沒有把獎狀拿出來,喊了一聲:“爸媽,我回來了……又得獎了,省里的獎。”
地面的防塵墊上,是爸媽凌亂擺放的鞋子。
聽見家里爸媽的聲音。
回應自己的,是爭吵的聲音。
回憶里,爸媽是在哪里說話?
廚房?客廳?臥室?
不記得了。
只聽見一句句尖銳的聲音:
“洗衣機里的衣服堆三天了!你是瞎了還是殘了?”
“醬油瓶倒了都不扶,地也不知道掃,這家是我一個人的?!”
“我現在看見你就惡心。”
模模糊糊,看見兩個伸著脖子,互相自責的身影。
爸爸的肚腩,比以前大了,發際線也后移了。
媽媽臉上的肌膚,比以前松垮。
彼此說出來的話,比以前更傷人。
爸媽相愛的畫面,只在婚紗照上看見過。
婚紗照里的爸媽在笑,現實中的他們連裝都懶得裝。
冰箱上那張三年前的獎狀,已經泛黃,頁角發卷,暖不熱一個家的溫度。
貼了三年,沒有得到鼓勵,這次也一樣。
劉浩純沒有把書包里的省級獎狀拿出來,撕下冰箱上貼著的獎狀,低垂腦袋沉默著來到她房間。
關上門的那一刻,她終于把爭吵聲鎖在了過去
耳邊的爭吵逐漸減弱,變成吹風機的嗡鳴聲,一點一點的放大。
直到前額被東隅酒店房間的高功率吹風機,吹得發熱發燙,才猛的驚醒回過神。
把回憶走了一遍,沒有爸媽的夸獎,喋喋不休的爭吵話語觸目驚心。
想不起被夸獎的感受。
努力展開的笑容,依舊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