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婕入行多年,經手客戶沒有成千也有數百。
想要治療有效果,作為心理醫生勢必需要一定的共情能力,但又必須要將個人情緒置之其外,以免治療受到干擾。
然而共情與理智,本就是兩個互為沖突的概念。
徐婕說完就意識到,自己語氣聽似理智客觀,陳述時語調得宜,其實說的話里有強烈的個人情感色彩。
比如強調“情感背叛”這一點,未加修飾地提及“自殺”,以及生育一事帶給顧迎清的陰影。
有些心理咨詢師在提及和“死”有關的話題,通常會說得比較委婉。
徐婕意識到,自己在隱晦地為顧迎清感到不忿和憐憫。
據她觀察,她一氣說下來,程越生沒有插過話,只是眉心越攢越緊。
程越生問:“她有沒有跟你講過她懷孕前后發生的事?”
徐婕如實道:“從沒細說過,她很回避這件事,但綜合她的表述和對于相關話題的逃避,應該是她懷孕那期間遭遇的事情,加重了她的恐懼,造成了創傷后應激心理障礙,其中就包括回憶性回避,易激和睡眠障礙,這也是造成她后來還患上焦慮癥的一個因素。”
“比較殘酷的說法是,顧小姐現在有種好死不如賴活,活著也好,但死了也無所謂的消極觀念,當情緒病發作時,在軀體反應影響之下,容易出現無意識的沖動應激行為。”
“作為家屬,能做的就是幫她找到活下去的動力,讓她重新找回生活的信心,會對她恢復心理健康有積極作用。”
程越生沒有在心理診所耽誤太多時間,早上到午后一直在酒店處理德信的工作,沒一刻停歇,臨時的,提前的,必須經他之手的,不算繁冗,但樁樁件件都至關重要。
李方長隨行,候在診所外面。
程越生見徐婕時不想被打擾,手機放他那兒,期間顧迎清來了電話,說她不在酒店,去了近處商場,要么給她地址她自己去吃飯的地方,要么到商場來接她。
等程越生從咨詢室出來,李方長將顧迎清的話轉達。
李方長跟在大步往外的程越生往外走,聽這位老板爽利說:“去接。”
路上,李方長匯報完各項工作進展,又告知哪些重要來電,需要回復。
又在程越生回復工作電話的間隙,提醒他快要到商場了。
李方長聽見程越生打給那誰。
方才還淡笑同人寒暄客套說“承您貴言,新年快樂,再見”的男人,換了副慢條斯理的叮囑語氣:“大概十分鐘到,你掐著時間再出來,外面冷,別干等。”
北城太干,下雨都干,李方長每次來都要上火,他就著礦泉水吞下退火的中成藥,看見前方商場地下停車口不遠處的路口站著個女人。
一身黑色收腰傘擺大衣,雙手揣進兜里,側顏安靜,抿著唇冷酷立在將夜未夜的寒風中。
腕間勾著個比手機沒大多少的粉色方盒小包,那包的顏色與她盤起來的長發間,那幾縷挑染的粉色相近。
車停到她面前,李方長降下車窗,朝她笑:“顧小姐。”
顧迎清笑著朝他點下頭,很親切,聲音在傍晚嘈雜的車流聲中有些模糊,“好久不見。”
她隨后進了后座,李方長聽見他上司問人:“在這邊來做什么?”
李方長不由往內視鏡里看去,女人手背朝向男人,豎起雙手,“做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