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意的視線里。
原平新租的房子就在醫院旁邊,雖然也可以被稱之為“新家”,但事實上,原平呆在房子里的時間并不多。
他經常很早就起床,然后在于秀的病房外一坐就是一天,晚上也經常很晚才回到出租屋。
原平想,橫豎也只有他一個人,好好生活是一天,隨隨便便過去也是一天。
新家從搬進去之后,廚房開火的次數屈指可數這間屋子仿佛只是一個可以晚上睡覺的地方,房子的主人隨時都可以毫無牽掛地離開。
母親躺在重癥監護室里,事實上,原平能夠做的事情很有限,然而他卻不肯放棄。
即使護士也跟他說過很多次,重癥監護室不允許探視,原平這樣枯坐一天,除了讓自己受累之外,絲毫沒有別的作用他也每天雷打不動地坐在和母親一墻之隔的地方,不肯挪動一步。
然而,這樣的誠心沒有打動老天。
于秀住進重癥監護室第三天的上午,醫生帶著口罩,從里面走了出來。他一看見坐在外面長椅上的原平,便面帶沉重地走了過去。
他嘆了一口氣,看著眼前這個迅速憔悴的小伙子“哦,你正好在這兒”
原平的喉結動了動他預料到了醫生將要說什么,卻又不敢置信,只能緊握住自己的拳頭,沒來得及修剪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醫生看他發抖的雙手,就明白原平是知道了。他拍拍眼前青年的肩膀,發覺自己也無話可說,只能憋出一句“我們盡力了”
“病人的求生意志不夠強烈,器官衰竭的速度超過我們的預期這幾天我們全力搶救,還是沒能把她留下。”
醫生低下了頭,給原平鞠了一躬“對不起。”
原平沉默了片刻,道“沒事,不怪你們的。”
他明白,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數在醫生說出于秀的求生欲望不強的時候,他就應該明白了這樣傾盡所有地把母親留在這個世上,是對這個女人最自私的殘忍。
又或許于秀早在十年前的那個夜晚,在她的愛人牽著另一個男人的手跟她坦白的時候就已經完全死去了。留在這個世上的,只是被責任和對兒子放不下的愛填充的空殼,日以繼夜艱難地,以一種行尸走肉的活法繼續下去。
醫生又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去看看她吧,最后一面。”
原平幾乎是機械地點了點頭,不知道如何走路,只能跟著醫生的腳步進了搶救室。
空氣中依舊彌漫著熟悉的消毒水味,這一次卻仿佛帶著溫度,呼進鼻腔里,連鼻孔里的毛細血管都是冷的。
醫生止步在門口,把接下來的時間完全留給了這一對母子。
原平慢慢走近躺在病床上的女人,他好像忘記了如何行走,笨拙地拖動著步伐,仿佛回到了牙牙學語、蹣跚學步的嬰孩時期。
而那個給他生命,給他煮小米糊糊,晚上拍著他的背哄他睡覺,扶著他的身體一步一步教他走路的人已經不在了。
于秀身上插滿的管子已經被撤走,女人穿著病號服躺在床上,安靜地閉著眼睛,表情恬靜,仿佛只是睡了一個不會醒來的美夢。
原平握著母親冰涼的手,輕輕給她梳了梳睡凌亂的頭發。
他輕輕地叫于秀“媽媽。”
女人沒有回應,依舊沉睡著。
原平又湊上去,把自己的頭輕輕枕在她的胸口。這個姿勢,自從他們母子關系惡化之后,原平就再也沒有做過如今數來,竟然有將近十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