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的淵兒啊!
她從前地獄般的日子里唯一的光,她縱舍了這一身血肉也要護著的孩子,她的全部啊!
如今玄翼告訴她,她的孩子沒死……
她在京城時,與他幾次相逢,明明近在咫尺,二人卻對面不相識,一次又一次的錯過……
甚至,甚至到最后,兩敗俱傷。
她仍記得二人最后一次相逢。
記得她在淶水鎮說過的話,做過的事。
少年帝王不顧安危,孤身一人縱馬從京城趕過來,拽著她的衣袖,求她憐憫。
他滿身傷口,狼狽又荒唐。
她卻冷著心腸,狠狠推開他,任他遍體鱗傷。
后來在客棧里,她巧言令色、機關算盡,告訴他自己和玄翼的孩子是多么珍貴多么重要,只要他能放過這個孩子,當牛做馬她都愿意……
這樣的作為,放到任何人身上,都是可以釋懷的事,都是人之常情。
可偏偏,他是她的淵兒啊!
她發誓耗盡生生世世的慧命,也要護他一生平安的淵兒啊!
她做母親的,本該一眼的就認出自己的孩子,她見了那么多面,怎么就沒發現呢?
皇宮那么冷,嘉華太后那般狠辣,攝政王如此霸道猖狂,他一個五歲的孩子,要經歷怎樣的磨難,才能長成如今這樣?
那些被遺忘的線索,漸漸串聯成線,織成一個無法辯駁的真相。
云清絮淚流出來,抓著玄翼的衣領,麻木的搖著頭,嘴上說著不可能,可與玄璟淵相處的一幕幕回蕩在心頭,事實最終辯無可辯……
“為什么不早些告訴我?為什么……”
云清絮聲音沙啞,好似老嫗,風將她的碎發吹亂,她再無從前的清雅,只余一身零落。
玄翼縱然到了瀕死之際,可看她這樣,又難免心疼。
任她攥著自己的衣領,緩緩松開披風的帶子,將厚重的披風覆在她身上,為她擋住山頂的秋風。
蒼白的指尖為她撫平發絲后,用盡兩世的溫柔,輕聲勸她。
“不用難過。”
“你還活著,他也還活著,你去了閩南,好好將養身子,過個幾年回京尋他,你們仍會相逢。”
“到時候,便可以再續前緣。”
“往后要辛苦你了。”
“兩個孩子,我兩世欠他們的父愛,都要你來彌補,你一個人太難太累了。”
“我想把攝政王府麾下的勢力留給你,護你后半生平安,可時間太短了,絮兒,根本來不及。”
“霍千斛,雖是陰險小人,懦弱無能,可待你也有三分真誠,你一個人撐不過去的時候,讓他幫扶著,也能暫緩憂慮。”
“只是你要記住我的話,除了我之外,不要信任任何男人,即便是你的兄長、你的兒子……”
“絮兒——”
他一口血噴出來,滾燙的,灌進云清絮的脖頸中。
帶著他那些壓抑的、未能言說的愛意,“照顧好自己。”
他身形寬厚,有兩個云清絮那樣的寬大。
如今呼吸殆盡,厚重的身體無力支撐,眼看要將云清絮壓倒在地,怕傷了她,卻又在關鍵時刻將她推開,身子朝后面的亂石,重重倒去……
肩上,披風溫度仍在。
云清絮空在身前的雙手,卻控制不住地開始發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