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古井無波。
“結束了嗎?”她問。
無相點點頭,目光似天際那般悠遠。
他說,“嗯,結束了。”
阿柒沒再說什么,她起來走到他身旁,想為他擦一擦臉上的血跡,可又不知道從何下手。
無相放下右手的佛杖,他伸出掌心讓她搭在上面,左手抱著骨灰壇踏進寺宇里。
左邊是一個骨壇的重量,右邊輕飄飄的沒有一絲重量。
無相虛握住阿柒的手指,他將師傅的骨壇放在佛龕前。
他沒有第一時間拿出佛香點燃插進香器中,而是在肅穆的佛像前靜默地站了很久。
他不點,阿柒也沒有問他為什么。
兩人站了很久后,無相讓她陪著他一起出去走走。
走到溪水邊,無相通過水面看到自己模樣,愣了下。
他抬起手碰了下自己的臉,開口,“我就是一直以這樣的樣子和你說話的嗎?”
阿柒看了他一眼,坐在石子上說,“去洗洗吧。”
“你轉過身去。”
阿柒點點頭。
無相抿起唇,他解開身上的袈裟走去水中,看不出一絲白色的衣裳褪去,露出渾身是傷的后背,他浸入水中。
捧起純凈的水花一點點的細細拭擦臉上的臟污,陽光灑落水面,由近及遠的樹木翠綠蔥郁,野花在風中招搖,一切看起來都那么安靜美好。
可無相擦著擦著卻忍不住落下了眼淚。
阿柒一直背對著他,她知道他在難過,也知道他不想讓她看到他的狼狽。
她蹲在河邊,看著從石子縫隙中冒出來的小草發愣。
無相將袈裟上的血跡揉去,他穿上,濕漉漉的腳剛踩上被曬得暖洋洋的石子,樹木深處蜿蜒游出了一條紅色的大蛇。
“無相師父!”
大蛇化成人形,興奮地向他跑來,“我找了你好久,終于找到你了。”
他后退幾步避開她沖過來的身體,順手挽起袖子擰了擰,袖子滴下一淌水。
無相慢聲道,“妖友離我遠些好。”
“你、你怎么了?”小蛇不明所以,“我一路上聽說你報復了很多人,無相師父你是不是也覺得你被人陷害是我的責任?可…可我什么也沒有做啊。”
“無相并非在責怪妖友。”他攬著濕漉漉的袍子,從陽光處走向樹蔭處,眼神帶著些歉意。
“無相現在是罪人,讓妖友離我遠點是為你好。”
“我不需要。”陰玲瓏很是執著,她仰著一張雪白的小臉,倔強道,“我已經變得很厲害了,不會拖累你的,要是那些人來追你,我可以幫你殺了他們。”
無相搖搖頭,“多謝妖友的好意,不過不用了,我大仇已報,接下來需要去處理一些個人的事情,還請妖友不要跟上來。”
他朝她點了下下頷,毫不猶豫消失在原處。
陰玲瓏追不上他,只能在河邊跺腳。
無相走的太快,阿柒也追不上他,只好靜靜的停留在原地,待陰玲瓏走后才回古寺。
陰玲瓏沒有死,無相也沒有死,這個世界還在運行,阿柒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到下一個。
她穿過古寺的大門,看到說要去處理事情的無相坐在她曾經坐過的位置,蓮池旁邊。
見到她的身影,他突然問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菩提樹樹葉繁茂綠如云,他在陽光陰影的縫隙間,眉眼雋清如畫,霜白的臉龐山巔的一抹雪,仿佛十指不曾沾染過鮮血,純凈神圣。
阿柒盯著他,一時也有些語塞。
她認識他太久了,理所當然的也就認為他知道自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