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萊說,道不輕傳,所以要錢。
至于要多少錢,他沒說。
或者說,他其實也沒想好。
小時候窮怕了,骨子里總想多存點,仿佛那能填補過往的溝壑。
可如今真有了錢,又不知該往何處使。
他曾想揪著那些貪官的衣領問:“你們有真正追求的東西嗎?除了錢和女人!”
時萊有。
他渴望長生久視,體悟道法自然,奢求那渺遠的天人合一。
但這些玄妙的境界,似乎都與黃白之物無關。
他艷羨李白的醉臥云端,敬仰辛棄疾的金戈鐵馬,但心底最熨帖的畫卷,終究是陶淵明筆下那片籬笆。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趙衛國和時萊接觸不多,但自認這輩子最驕傲的本領,就是相人!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應下了時萊的要求。
將功法與銀錢之事三言兩語敲定,便不再贅言。
兩人只端著粗陶茶杯,倚著那棵虬枝盤曲的老梧桐,任清茶氤氳,閑話起天南海北的云卷云舒。
道觀門前。
當碎金般的陽光透過樹葉間隙,斑駁地灑在青石階上時,蘇小暖正騎著青牛,慢悠悠地從仙女湖畔晃上山來。
小小的人兒盤腿坐在寬厚的牛背上,一頂大大的草帽幾乎蓋住了半個肩膀,活脫脫一個山野小牧童。
兩只麻雀也不懼人,親昵地立在他肩頭,歪著小腦袋。
草叢里倏地竄出一只灰兔,竟也不逃,只呆呆地仰頭望著他,長耳朵微微顫動。
蘇小暖咧嘴一笑,從腰間的小荷包里捻出幾粒金黃的玉米,攤開小手心。
麻雀躍下肩頭,落在他的手掌上,輕巧地啄食著,小喙觸碰掌心,帶來細微的癢意。
他又從袖兜里摸出一根水靈的黃瓜,“咔嚓”掰成兩半,自己“嘎吱”咬了一口,脆生生響,另一半則輕輕拋向草叢。
黃瓜段骨碌碌滾到灰兔腳邊,驚得它后腿一蹬蹦開兩步,卻又忍不住回頭,鼻翼翕動著嗅了嗅那清甜的氣息,再抬起圓溜溜的眼,怯生生地望著牛背上的小人兒。
蘇小暖看得咯咯直笑,腮幫子鼓囊囊塞著黃瓜,兩條小腿在牛腹邊晃蕩著,腳丫還夠不著地。
伏魔觀今日依舊香火繚繞,石階上信眾往來如織。
認出他的香客,臉上總會漾開溫和的笑意。
虔誠些的更是駐足,恭敬地朝他拱手作揖。
每每這時,小人兒便會麻利地從牛背上滑下來,小手認真地抱在胸前,像模像樣地還禮。
伏魔觀內門,他大概是最有禮貌的道士。
待青牛馱著他踏上觀前平臺,蘇小暖一眼就瞧見了那杵在樹蔭下的三個大和尚。
一個胖得圓潤,僧衣繃得緊緊的;
一個瘦高如竹竿,面色肅然;
最后一個竟生了張娃娃臉,乍看竟難辨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