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暗相交的磚瓦房里,宋沛年躺在由棉布鋪好的花架床上,雙眼透過紗帳死死盯著紅木房梁上一片涂深了的紅漆。
快要進入冬日,又臨近深夜,外面沒有蟲鳥鳴叫,院子里的人走路都不敢用力,生怕發出動靜,整片天地仿佛死寂了一般。
只有時不時傳來的啜泣聲一直在耳邊環繞,或高或低,好似有一群蒼蠅一直在耳邊縈繞。
終于在宋沛年默數到第一百聲哭泣聲的時候,這才啞著嗓子開口,“娘,你別哭了,我沒事...”
宋沛年話音剛落下,一直守在他床邊的婦人一下子就撲了過來,抱住他身上的棉被,哭泣聲也從一開始的小聲嚶嚶再到現在的放聲大哭。
“我可憐的兒啊,娘還以為你也要離娘而去了啊,你要是走了,你讓娘怎么活啊,我也隨你去了...”
“你的皇表舅爺怎么這么狠心啊,就這么趕我們娘倆兒出了京城,來到了這人生地不熟的江南。回到江南,那老婆子簡直將我當個壞人看,時不時就對我橫眉冷對,看我就像是看殺人兇手似的...”
“我可憐的兒啊,你要是走了,我也一死了之算了,可是我又舍不得死啊。你說我要是死了,留下你那癡傻的爹我又不放心啊...”
“我的兒啊,兒啊...”
一聲又一聲的哭泣吼叫,讓宋沛年插話的機會都沒有。
好不容易,婦人有個歇氣的間歇,只是宋沛年還沒有開口,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響起,“婆母,夫君沒事的,您也要保重身體,切莫過于傷懷,身子要緊。你一天一夜未進米水,若是你的身子拖垮了,可該如何是好啊...”
這聲寬慰依舊沒有止住婦人的哭泣,婦人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嚎叫,聲音仿佛比剛剛更大了。
宋沛年感覺腰間的重量,一下又一下地捶打,還有這被褥感覺都被哭濕了,這才出聲道,“別哭了,你哭的我腦袋越來越疼了。”
還是這話比較奏效,婦人果然止住了哭聲,用一旁年輕女子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眼角,努力制止住自己的哭聲,“好,娘不哭了。”
這里不能哭,她出去哭。
說著又幫宋沛年整理了一下被角,“年兒,你好好休息,娘一會兒又來看你,你不要害怕,娘在的...”
由著一旁的年輕女子將她扶起,婦人跌跌撞撞走出了房門,將門關上,將厚厚的風雪抵擋在外間,這才小聲道,“婉珺,你好好照顧年兒。”
“時不時進去看一眼,下人照看我不放心,我只放心你,你一定要好好照顧我的年兒,若是沒有照顧好,我一定不會饒了你的,我...”
連連說了一大串威脅的話,婦人這才止住話頭。
林婉珺垂下眼瞼,心中百轉千回,不過面上還是一片柔順,柔聲道,“婆母您放心,我會的,我會好好照顧夫君的。”
說著一頓,又繼續道,“婆母,你也要好好保重身子,不然夫君會擔心的。不要夫君好了,你又倒下了。等夫君好了,一定會怪罪我的。”
婦人聽到這話,這才心滿意足點點頭,又叮囑了幾句,將手伸出去被一旁嬤嬤攙扶著走出了院子。
林婉珺盯著婦人的背影,直至最后一抹靛藍的衣角消失在墻角,這才長舒了一口氣,閉上眼睛緩了緩。
過后又抬眼看了一會兒天空稀稀拉拉的雪點,直到臉上被冷風刮得生疼,這才推開房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