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說這些何用,你還不懂……”杜讓能搖頭嘆氣,復問道:“天子何在。”
“在樓上。”
待二相離開,在場侍從如釋重負,拍了拍杜綠衣的背,以作安慰。
“太尉方才對杜兄的懲治,也是在殺雞儆猴呢。”有仕女聳聳肩。
……
彤悅閣不大,下三層都是堆放卷宗書本,只在頂樓開辟小堂,用于臨時休息之地。
李耶就在這里與趙氏、西門重遂等中官看書議事。
杜讓能叩門脫掉鞋帽走進來時,一眼便看見西門重遂與圣人相對而坐。西門重遂壯碩的軀體靠在那,懶洋洋的。圣人則坐在窗戶邊上,一卷木簡攤在膝蓋前,午后陽光靜靜落在字上。
杜讓能勉強松了口氣。
還以為圣人被幽閉起來受了什么苦,原是在此讀書。
西門重遂這廝,總算還有點良心!
二相心里不滿,裝作沒看到屋里的中官們似的,只齊齊拱手:“圣人。”
李耶坐在窗邊沉默不語,一半臉被太陽照著,一半隱于暗。余光偷瞟了西門重遂一眼,見其沒有反應,便繼續看起木簡來。趙氏不知該坐該站,峨眉蹙成一團。
西門重遂倒是比誰都耐得住。他不吭聲,皇帝不敢發話,兩個宰相就得一直彎著腰。
趙氏知道,樞密使這是要在杜太尉身上出一口剛才被帶話威脅的惡氣,也是刻意要殺一殺朝官們的風,心頭不禁一陣愁。什么時候了,還斗!非要鬧得梟臣打進長安把皇帝擄走?
終于。
西門重遂打了個哈欠,吧唧了幾下嘴巴,像是才看到人似得:“喲,杜相、劉公何時來了?”
邊說又拿包著襪褲的腳捅了捅坐在對面看書的皇帝:“不讓老臣落座么。看了半日,可有所獲?老奴只會打仗殺人,若有不解,二位宰相在此,正好傳道授業。”
李耶忍著那股令人作嘔的腳臭,簡直比狐貍豬倌還臭,心頭又是一聲咒罵,狗腳的西門氏!隨即吱聲道:“免禮。”
杜讓能一張臉黑成鍋底,幾欲奪門就走,不受此折辱。可想到皇帝還受著,又只得坐下,扯話茬道:“圣人好學,振作自強。不積小流,不以成江海。待通讀了歷代史書,再精研韓非子、谷梁、孝經、詩、昭選等,治國非難。若有不解,臣責弘文館,擇吉日經筵。”
李耶放下木簡,疑惑道:“這般浩如煙海,要讀到什么時候?”
“常人非苦讀十數年不可得,圣人,英才強智,不消太久。”
“唉!太尉此言謬也。”李耶搖搖頭,指著案上漢簡失笑:“這漢書我本以為卒有所思,孰料讀著都不明所以,甚是吃力。”
“讀那漢書作甚?”西門重遂嗤笑了兩聲,插嘴道:“今武人難制,動輒作亂,何不讀兵書?耶的漢書,娘的漢書。哪日叛軍驟起,要擄你去做那獻帝,有甚用?”
君臣倆索性都不搭理他,杜讓能興致盎然岔開話題道:“帝王,不但要覽史為今用。諸子百家、我朝制度、中外官吏、四海人民、州郡風土、尋常政事亦當涉獵。若是這些不清楚……”
“太尉說些什么話?”
西門重遂突然打斷道:“圣人不須治學為大儒,何必勞苦!太尉提點的這些東西……”他停頓了下,復又言道:“有太尉與我等輔佐。圣人若實在關心政事,等不忙了,我使人撿些往日詔奏送去就是。哎,這幫武夫的表章,不看為好喲,傷透老奴腦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