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沒什么問題,只要他是真心向善,這是一件好事。”
“是嗎?一只巫妖當圣騎士……是一件好事?”捋著長須,教宗長長地嘆了口氣:“我也曾經這么想過。李維他們還在你身邊對嗎?”
“是的。”
“他們已經出來很久了,應該回教廷去了。”
“很遺憾,他們還不能回去。”
“為什么?”
“因為他們不適合當圣騎士。圣騎士應該善良而正直,可他們連這點都做不到。沒有資格當圣騎士。”
教宗輕聲說道:“你覺得巫妖可以成為圣騎士,而原本由教廷舉薦,經過圣靈認可的圣騎士,卻反而沒資格,是這樣嗎?”
“是的。”格雷毫不避諱地答道:“正直而善良的巫妖,恪守騎士美德,堅守教義,愿意為正義而戰的巫妖,憑什么不能成為圣騎士?連正義與善良的底線都無法堅守的人,又有什么資格成為圣騎士?”
“可是,圣騎士的責任不僅僅是這些。”教宗輕聲說道:“正如我方才說的,有些夢想,是屬于所有人的,不屬于一個人。神圣,就是這樣一個夢想。圣騎士擔負的,是守護教廷的職責,也是教廷武力的仰仗,是世人敬仰的對象,也是整個大陸上的騎士們,效仿的對象。他首先是一種武力,而后是一個象征,再之后,才是神圣的信徒。他們擔負的職責,遠比本身的存在,要大得多。在你剛剛羅列的標準里,少了最重要的一條,那就是對教廷的忠誠。”
“我疑惑的是,對教廷的忠誠,與對圣靈的忠誠,對神圣的忠誠,居然不是一致的。”
“是的。”教宗也毫不避諱地答道:“你聽過‘艾博思爾德’的故事嗎?”
格雷輕輕點了點頭:“安東尼三世主教大人跟我講過。”
“每一個大教堂,都有一副‘艾博思爾德’的名畫,那是特意安排的,對于每一任主教的告誡。我們不知道艾博思爾德是一位正直而善良的信徒嗎?不,準確地說,他已經不是信徒那么簡單了。他是圣徒。”
格雷一下愣住了,眼眶里的靈魂之火,變成了一片的感嘆號。
望向窗外的雪景,教宗淡淡嘆了口氣,接著輕聲說道:“我們都想救他,那一任的教宗,跪在祈禱殿里整整一個月,絕食,絕水,祈求圣靈庇佑他。然而……圣靈維持了他的生命,卻拒絕對艾博思爾德施以援手。當平民變成暴民的時候,是個什么樣子,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在平民與自己的圣徒之間,圣靈選擇了平民。現在,你還覺得對圣靈的忠誠,與對圣靈的忠誠,對神圣的忠誠一致嗎?”
格雷沉默了。
“如果運用單純的力量就可以實現神圣,我們早就實現了。根本不需要等到現在。”緩緩閉上雙目,教宗接著說道:“有人說,如果圣騎士是一只巫妖,就應該揭露。我并不完全贊同。請注意我的用詞,‘并不完全贊同’,而不是‘并不贊同’。一只巫妖如果成為圣騎士,他的身份的揭露,將對教廷,對神圣,有著巨大的損害。這種損害,從某種角度來說,比信仰不夠純正的圣騎士更大。讓虔誠的巫妖成為圣騎士,跟權衡利弊之后,讓信仰不夠純正,卻對教廷足夠忠誠的人成為圣騎士,這本質上是一樣的,都是運用他們的長處。而當面罩揭開的時候,這兩者,都注定要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
“可是,可是……”格雷張口,卻半天都沒能把話往下說。他拒絕被用來跟李維他們進行對比,卻無法否認自己巫妖的身份。而在普通人的眼中,巫妖身份的危害,確實比不夠虔誠的圣騎士要大許多許多倍。這就是現實。至少在現在,他還沒辦法改變的現實。
教宗摸著放在桌案上的《巫妖圣騎士》,輕聲說道:“在之前,我對你有許多的顧慮,許多的懷疑。直到我看了這本書。你說得不錯,這本書寫得確實好。我也希望神圣,就是書里的樣子。雖然那只是巫妖圣騎士一個人的神圣,但我們有理由相信,如果巫妖圣騎士能秉承自己最初的想法,一直往前,那么他至少,是能讓這個世界或多或少地,有所改變的。這件事特別地矛盾。他能夠給這個世界帶來改變,可是,改變越大,他就會樹敵越多。而這些敵人,會想盡辦法揭開他的面罩。一旦揭開,則他又會反過來,對這個世界的信仰造成巨大的損害。他原本成就的,都會在頃刻之間灰飛煙滅。”
格雷靜靜地望著教宗,教宗,則靜靜地注視著窗外的雪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