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延霆微微頷首,開口問道:“今天中午到底發生什么?”
聲音如若雷霆,極具威嚴氣勢。
這個問題他問過一次,陳煜的回答和視頻沒有出入,由此可斷定,陳煜問心無愧,所言非虛。
他再問一遍,對照雙方的回答,作為評判的依據。
他先指了指那個外面小哥:“你先說。”
外賣小哥張了張嘴,剛要開口,一旁的李中福嚴聲道:“有一說一,把細節交代清楚。”
外賣小哥咽了口唾沫,慢條斯理地道:“今天中午,我去餐廳接單拿外賣,還有半個月就是高考,同學都怕耽誤學習時間,這幾天訂單數激增,單子太多,餐廳人手有不夠,我急著送外賣,因為跑得太急,不小心跌倒了,剛好李誠同學從我身邊路過,打翻的飯菜弄臟了李誠同學的鞋子……”
他頓了頓,像是在組織語言,爾后繼續說道,“李誠同學非常生氣,因為這雙鞋很貴,聽說是珍藏版,要兩百多萬,我當時嚇傻了,我沒有那么多錢,只能求著李誠同學……我想把李誠同學擦干凈,但是我的手很臟,越擦越臟,李誠同學就踢了我一腳……”
“后來李誠同學叫我賠錢,可是我真的沒錢,我爸媽都是普通的工人,一個月才五千多塊錢工資,爺爺還有重病……我只能向李誠同學求情,罵我也好,打我也罷,我都認,只要不讓我賠錢就行……”
“再后來,我聽見有人說什么‘狗仗人勢’,李誠同學就非常非常生氣,跑過去找那個人理論,兩個人沒說幾句就打了起來……”
“哦?”
好像也說得過去?
雷延霆眉頭深深皺起,沉吟不語。
李中福趁機踢了李誠一腳,怒目圓睜,大聲喝道:“還愣著干嘛,還不快給人家道歉?一雙鞋子而已,至于這樣刁難人嗎?”
由于情緒過于激動,臉上肥肉亂顫,那根黑毛在氣流中凌亂飛舞。
李誠心不甘情不愿,但還是微微鞠躬,硬著頭皮說道:“對不起!”
“不不不,應該是我說才對……”
外賣小哥搖頭晃腦擺手,非常的緊張、局促,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
“哼,以后長點記性,你也不小了!”
李中福又訓斥了幾句,轉身就朝著雷延霆滿臉堆笑,“雷校長,我這侄兒你也知道,平時都給慣壞了,是有那么點調皮搗蛋,但來來去去就是無傷大雅的小事,同學嘛,十七八歲的年紀,血氣方剛,相互打鬧實屬尋常,其實沒有什么壞心。平心而論,這次兩個人都有錯,可小誠確實真心道歉了,校長您看在我的份兒上,再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這不馬上要高考了么?大家都在復習沖刺,無故鬧這么一出,搞得大家人心惶惶的……”
他是楚州二中的教導主任兼副校長,李誠是他哥哥的兒子,有他護著,李誠在學校里四處闖禍,只要不太嚴重,他都能擺平,誰想到今天翻了車,整張臉都血淋淋的,簡直不成人樣了,乍一眼還沒認出來。他哥哥把李誠托付給他看管,自己的親侄兒被打成這樣?當時他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先將李誠帶到學校的醫務室,上藥包扎后,又了解了事情前因后果,又迅速找到當事人外賣小哥,立即謀劃一場報復好戲。
威脅外賣小哥“說謊”,高明的謊話,七分真三分假,一般人還真判斷不了,這是模糊細節,弱化矛盾,雙方各打一板。
承認錯誤并道歉,這叫避重就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最后便興師問罪,集中力量反咬一口。
李誠被打傷是不爭的事實,人證物證具在,還容得陳煜狡辯么?
這個計劃堪稱天衣無縫。
“校長,說到底,這就是一場誤會……”
李中福把臉一板,劍指陳煜,“但這個學生先是出言謾罵,再是激化矛盾,后來又把李誠打成這樣。學校是教書育人的地方,校長您說說,這種性格暴虐的人,有才無德,品行不端,不僅違反了校規,更是置法律于不顧,惡意傷人,手法殘忍,影響極其惡劣……”
“根據我校校規第十二條規定,凡事聚眾抖毆、欺凌同學者,記大過一次并休學反省,當著全校師生的面道歉悔過,得到當事人的原諒方可重回課堂,情節嚴重者,給予開除學籍處分!”
“校長,馬上就要高考了,如果不嚴懲犯罪者,以儆效尤,讓學生帶著惶恐的情緒上考場,恐怕會……”
說到這里,李中福眼皮一抬,偷瞥了雷延霆一眼,見他臉色陰翳且沉重,猶如暴雨將至,氣氛也因此壓抑起來,以他多年的經驗來看,雷延霆現在很生氣,非常生氣,非常非常生氣。
他當即微微低下頭,含胸夾腚,等待著判決,一手捻著肉痣上的黑毛。毒蛇般的眼神剜了陳煜一眼,嘴角泛起一絲冷笑:“跟我斗?老子要你吃不了兜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