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章注視著面前這名被自己視為接班人的齊國將軍,緩聲道:“老夫命你立刻撤退,收攏所有能夠收攏的兵馬回返臨淄,將此地的戰況原原本本的稟報給大王!若是你無法完成,便軍法處置!”
達子一咬牙,高聲道:“末將接令!大司馬,我們走吧!”
匡章搖了搖頭,道:“老夫不走了。”
達子大吃一驚,道:“大司馬,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遠處,聯軍士兵的追殺聲已經可以傳過來了,無數齊軍潰兵猶如潮水一般從兩人所在的地方涌過,沒命的朝著后方的高唐城逃去。
匡章又一次的嘆了一口氣。
“此次大敗,乃是我匡章無能,連累三軍。又有何面目回轉臨淄去面見大王呢?但你不同,你還年輕,老夫早就已經活夠了,死了也就死了。你要活下來,明白嗎?”
“大司馬!”
“走!”匡章須發皆張,喝止了達子想要攙扶自己的動作:“大齊可以沒有匡章這個老朽,但是大齊不能沒有年輕人!老夫的身體老夫自己清楚,就算是能夠離開這里,也逃不回臨淄了!這一次大戰大齊的損失已經無比慘重,不能再損失更多了。你要逃回去,將大齊的火種給保留下來!記住,大齊的存亡,全在你達子能否守住臨淄,你可否明白?”
達子又氣又急,一把跳上了戰車,卻被匡章一腳踢了下去。
“滾!達子,爾莫非想要抗命不成?”
匡章伸手一指達子周圍的親衛:“爾等都聽到老夫的話了?還愣著干什么?速速護衛著你家將軍撤退!”
眾多親衛們被匡章這么一喝,終于一擁而上,將達子架住,強行帶走。
“大司馬,大司馬!!!”
達子的聲音遠遠傳來,很快就被淹沒在了無數的喊殺和逃亡聲中。
匡章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身邊僅存的幾名齊國將軍:“爾等也都撤退吧,若是爾等之中任何一個人能夠回到臨淄,那么就告訴大王,大齊如今已經沒有和諸侯聯軍繼續作戰的資本了,當斷臂求生才是上策。只要過了這一劫,將來東山再起也并非難事。走,都走吧!”
幾名齊國將軍面面相覷,最后各自朝著匡章行禮,然后也帶著親衛們倉皇而去。
片刻之后,匡章突然道:“爾等怎么還不走?”
在匡章的周圍,一名齊軍將軍朝著匡章行了一禮,高聲道:“大司馬若死,身邊豈能無人相伴?末將不才,愿隨大司馬一行!”
匡章看了說話的這名齊國將軍一眼,片刻之后忍不住放聲大笑,白色胡須根根顫動。
“也好,那便隨老夫一行!”
……
“將旗,前面是齊軍將旗!”遠遠的,廉頗就已經看到了面前那面紫色大纛,不由得精神大振。
此刻的廉頗已經脫下了沉重的鋼甲,騎著一匹不知道原先主人是誰的戰馬,縱橫來去極為快意。
在見到了主將旗幟之后廉頗哪里還按捺得住,帶著身后的數百騎兵直接穿插過來,一路上眾多齊國潰兵也都懶得收割了。
他要斬將奪旗!
然而,片刻之后,廉頗突然一下子拉住了韁繩。
在他的面前是一輛孤伶伶的戰車,戰車的后面便是廉頗剛剛看到的齊軍主將旗。
戰車的旁邊橫七豎八的倒著幾十具尸體,看盔甲的樣式應該都是齊軍的精銳甲士。
他們都是自殺的。
在戰車之上,一名老將軍依靠著旗桿而坐,他須發皆白,雙眼怒視前方,整個人的身軀挺得筆直,一動不動。
廉頗的目光落在匡章的胸膛之上,在那里,一把利劍穿胸而過,流出來的鮮血已經凝固,而劍柄就反握在匡章自己的雙手之中。
好一會之后,廉頗才發出了一聲嘆息,收起了手中的長劍,跳下了馬,鄭重的朝著戰車之上的匡章尸體行了一禮。
“愿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