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長安城。
巍峨的城墻綿延排開,每隔一段距離就有士卒執火炬巡視,遠遠看去長安上空好像盤亙著一條身姿矯健的火龍,鱗片里閃爍出耀眼光焰。
一個瘦削的身影拾階而上,夜里的風吹動他寬大的袍袖,整個人像是不禁吹拂,下一刻就會乘風直上。
“這么晚了,先生仍然沒睡嗎?”待他終于登上城墻后,才發現上面除了守夜的士卒,還有一人負手而立。
問話的人只是靜靜站著,身上披著件深褐色大氅,皮毛翻卷,身形高大而魁梧。
火光中他轉過了頭,黝黑的臉龐卻出奇地文雅。
“熒惑的人向來習慣晚睡嗎?”男人問道。
“倒也不是,本來要睡下了,結果看到這城頭一片火光,恍惚間還以為走水了,沒想到將士們戒備得如此森嚴。”
男人笑了笑,他眺望外面無邊無際的黑色出神,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只是打下了一座長安城,大荒的戰士便以為得到了天下,胸膛里放著這樣一顆心,又怎么能走遠呢?”
“是大汗心太大了,”后來上來的人也笑了笑,“您的心在天下,不在這座城里。”
他走過去與大汗并肩而立,伸手指向城外沒有被火光照亮的茫茫黑夜,“今天熒惑與您同在,我們的光尚且微小,只能照亮一座長安,可我們身上帶著火焰,只要我們不熄滅,早晚能夠普照天下。”
“而您所需要做的,只是和我們站在一起而已。”他抬起頭盯著大汗,火光在他臉上投下一片陰影,而那雙眼睛自始至終沒有發生過任何變化沒有笑意沒有激動,就是靜靜地看著周圍一切事物,帶著莫名其妙的優越感,好像已經洞察了一切。
“熒惑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可惜,我的戰爭不會持續多長時間了。”大汗搖了搖頭,“大荒的武士已經懈怠了......我來的時候聽到有人在討論歸家之后置辦牛羊的事宜,他們的心已經不在這里了。”
“我不明白熒惑到底有什么計劃,我只希望我的人中,活到最后的可以多一些。”他也轉過身,與那個人目光相對,“你看......我的心也銹蝕了。”
“草原上的虎狼都失去了嗜血的雄心了......我這只鬣狗又如何挽留呢?”那人自嘲的笑道,“那么久了還沒有告知大汗我的名字呢......”
他向后撤了一步,躬身下拜:“在下魯踐,見過大汗。”
“這是先生的名字嗎......”大汗扶起了魯踐,笑道,“我還以為先生也是無名無姓之人,只以熒惑之名行世呢。”
“不一樣的,在熒惑中,有的人有名字,有的人,則不配擁有名字。”魯踐搖頭。
他的話里突然帶上了些許鋒芒與冰冷,大汗側目。
“看來大汗去意已決......明日一別,或許再也無法相見了。”魯踐輕聲道。
大汗不解,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問:“初見之時先生說自己是孤注一擲之徒,是這意思嗎?”
魯踐笑著點了點頭,“是的,孤注一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