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打品牌,可是品牌不當飯吃。”
“對,你弄品牌,你看南河幾千家鞋廠哪個有品牌?品牌好,為什么這么多人反對?”
大雨中,工人們你一言我一語,聲音雜亂而響亮,無序而粗糙,母親再也插不上話。
“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姓陳的技工看到東家落了下風,帶人走了出來。
“滿廠的人誰不是這么想的?”
“這話還用人教嗎,但凡是個人就明白。”后面的一個大痦子很是囂張。
彭湃知道,后世父親對自己說過,這是鎮里有人發動工人到家門口逼宮,而這個大痦子就是沖在最前面的人。
“人家的廠子生意好,是人家頭腦好,”姓陳的技工忍不住發聲了,“你們根本不是一回事。”
“你們不能跟女人家這么說話,人家男人是廠長,這樣做不好。”另一個女工人也幫腔了。
“你們就是彭家的一條狗,吃著彭家的餅子,替彭家看門護院!”大痦子放肆地吼道。
“這是人說話的地方,沒有狗插嘴的份兒!”又有人應和了一句。
這就是侮辱人了,姓陳的技工臉色漲紅,可是手哆嗦著還是忍了下來。
“別聽他的,今天彭家不給我們發工資,我們就吃在彭家,睡在彭家。”
“對,我們不走了,什么時候給我們發工資我們什么時候走。”
……
“彭廠長回來了。”群情激奮中,有人高喊了一句。
彭湃馬上抬起頭,大雨中,一輛桑塔納停了下來,剛才還叫得正歡的工人立馬閉了嘴。
看著年輕時的父親從車上走了下來,彭湃感覺淚花在眼里打旋,因為,他清楚地看到桑塔納上面寫著兩個大字——檢察,還有車上的紅藍色的頂燈。
這是檢察院的車,姜黎的臉上明顯怔住了,她看到彭長遠正由兩個身穿黃綠色制服的人“陪同”下走了過來。
人群中自動閃開一條道路,彭長遠一臉冷漠地看看工人,慢慢走進自家院里,“我跟檢察院的同志商量了,有幾句話囑咐。”
姜黎一愣,她看看后面站著的兩位檢察官,把他們往一樓的衛生室里讓去。
人群靜默著,死一般的可怕的靜默。
“哥,我怕。”妹妹彭冰終于喊出了聲,打破了大雨中的寧靜。彭湃緊緊地摟住妹妹,不斷撫摸著她的頭發。
這一幕后來總是出現在他的腦海里,擦也擦不掉,抹也抹不掉,大雨中,父親傴僂的鉆進警車的背影就象斧雕刀刻一樣多少年一直牢牢地占據他的腦海,妹妹彭冰亦然。
他知道,有人把父親告到了檢察院,證據據說有鼻子有眼,說是父親貪污了廠里的資金,拉走了廠里的客戶,吃垮了廠里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