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地望著白術,黑漆的眼睛里,有某種東西正一點點地亮起來。
像被落霞鋪滿的海面,瑰麗的紅與黃如同被打翻的調色盤,在震撼人心的暮色中,日輪漸漸沉入海面。
暮色的恢弘遠景于此刻定格,明艷的色澤走馬燈般在她眼中交替閃過。
白術沒有想過這個呆呆傻傻的小女孩眼里,竟會流露出這么多、這么深的東西。
自己一直是把她當成一個蠢孩子,但他突然,就看不透蠢孩子眼睛里的東西。
白術怔怔看著謝梵鏡,只隔著短短數寸,這短短對視似乎極為漫長,周流不息的風聲不斷從耳邊飛過,白術只覺得過了許久許久,久得讓人恍惚。
為什么?
很莫名其妙啊,我們才認識幾天?傻也要有個限度。
你,在可憐我?
白術唇角一揚,像是要笑,可他笑不出來。
那雙眼睛看著他,就像一塊落石從山上咕嚕咕嚕地滾下來,把他偽裝出的鎮靜全部稀里嘩啦,統統砸了個碎。
他又想起很多年的那個傍晚,自己偷偷騎著表哥的自行車。
那是他第一次騎自行車,也是最后一次。
趁著表哥不注意,自己偷偷把自行車摸了出來。
出乎意料,自己竟然無師自通地開走了,鏈條在輪子間滋滋作響,沁涼的晚風把下擺高高吹起,電線樁、農田、河流、鄉下成熟的麥穗……它們飛快地越過自己,連殘影都只是一閃而過。
白術忍不住歡喜地開始呼喊,他的聲音被風遙遙傳開。
直到在水溝跌下的那一剎,他都以為自己是世界的王者。
鼻子出了很多血,唇下的疤,也是在那時候留下的。
一晃而過多年,在白術以為自己已經足夠鋒利,可以去斬斷一些東西的時候。
他猛然驚覺,自己還是那個只會蹲在地上、捂著鼻子哭嚎的小男孩。
白術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率先偏過頭,結束這場沉默,甚至讓人難堪的對視。
害怕又有什么用。
他在心里說。
力量,更多更強的力量。
只要足夠強,他可以捏死趙修,捏死鐵閻羅,捏死喪尸,捏死一切威脅他的東西。
只要夠強,他就永遠不會從自行車上摔下來,不會有水溝,永遠也不再有水溝。
“害怕沒有用的。”謝梵鏡抿著唇。
廢話!
白術突然不想繼續了,他覺得這一切真是蠢得可以。
有這樣的功夫,還不如早早睡覺,明天多殺幾頭活尸,等屬性值多起來,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還有練竅的心法,這些才是應該真正頭疼的。
“我以前也很害怕,但沒有人來幫我,大家都不幫我,我求他們,也沒有用的,我以前也很害怕。”
謝梵鏡固執地偏過頭,追著白術眼睛。
“我會保護你的!”
她大聲地說,同時用力點頭,像在附和自己剛才的話。
這還是自白術認識謝梵鏡后,第一次見她流露出如此強烈的情緒,少年身體像過電似震了震,有些僵硬地轉過來。
“我已經是很厲害的陽符,我和以前不一樣了。”
她繃著臉,認真看著自己。
“你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心臟狠狠跳了一下,又沉又重,說不出的感覺慢慢充斥整個身體。
白術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很多年以后,他回憶起來,那輕飄飄的瞬間,竟像是一生一樣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