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梵鏡抬頭看著白術,聽著他講了龍宮,講了自己的心法,講了飛劍,講了兩人分開之后,他遇見的一切東西。
“所以。”
良久后,有些口干舌燥的小和尚終于止住嘴,他微微俯下身,對謝梵鏡開口。
“我就是白術啊。”
她聽見白衣的小和尚笑著開口。
那張臉。
那張臉……
頭顱里,似乎有什么東西轟然炸開,無數的潮水轟隆隆,從四面八方壓了過來。
謝梵鏡悶哼一聲,踉蹌后退幾步,她定定看著白術,眼圈微微紅了起來。
此刻,白術驚愕地發現,在謝梵鏡眉心,縷縷金線緩慢勾勒出一朵蓮花。
而這時,在白術的眉心,也有一朵金蓮悄然浮出。
他看著那朵金色蓮花,意識陡然模糊,心神也驟然失首。
在白術元神沉淪,泥丸宮短暫陷入昏昏的剎那。
一些記憶,像黑暗中的無聲潮水,悄然泛了上來。
它悄悄蔓延上堤岸,帶著久遠和濕潤的氣息,以緩慢而堅定的姿態,一點點,把白術全然吞沒,絲毫也不剩。
腦子里像是有什么東西猛得炸開,無數的嗡嗡聲從耳朵里蠻橫地擠進來。
在那些駁雜的記憶里,率先的,有一些正在慢慢清晰——
那是一座酒樓。
從樓上往下望,各式各樣的油紙傘塞滿青石板路,打著旋的水花在傘面上紛紛破碎,從地上升騰起淡淡的水霧,各戶的檐前垂起道道雨簾。
似乎是驟雨初停,雨后的小城像洗盡了一身鉛華,暮色下的天光柔軟地明亮著,飄進屋子里的瑩潤水珠星星點點,幾家臨河的商鋪,早早地,就掛起了燈籠,水里清晰倒映出橘黃色的暖光。
“阿彌陀佛,貧僧法號無明。”
白術看不見說話人的樣子,卻聽見了他的聲音。
“那跟我有什么關系。”
隱隱,白術又聽見一道聲音,那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
她嘟囔著小小聲開口,語氣里裝作滿不在乎。
“自然有關系。”僧人無奈笑了笑:“姑娘跟了貧僧一路,從金剛寺跟到這座酒樓,足足有半個月了吧。”
“那是順路!”
“阿彌陀佛……”
“我想吃那個,那個,還有那個!”
“姑娘?”
“你遇見了山匪,若不是我救了你,你就變成死和尚啦!”女孩子的聲音理直氣壯:“請救命恩人吃頓飯,這不是應該的嗎?”
“阿彌陀佛……”
酒樓間的交談還在繼續,白術看清了昏昏的天色和斜打進小花窗的細雨,酒樓外的暖光像一盞盞小橘燈,連那點點暈光,都朦朧在窗外的雨里。
可任憑他如何努力,如何睜大雙眼,卻始終看不清那兩個人的面容。
須發皆白的老人、黃臉的瘦弱小人、大腹便便的富足商人、披著斗笠的赤腳漢子……他看清了這座酒樓里所有人的臉。
卻唯獨,他不看見僧人和女孩子的樣貌。
這時,酒樓里又有聲音傳來。
“喂,小和尚。”女孩子的聲音含糊不清:“你是金剛寺的和尚?”
“嗯。”
“好厲害!”
“不厲害的。”僧人輕聲笑了笑。
“你出門干什么呀?”
“我師父廣慧要博取三教經義,百家之長,創出一門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大武學。”
僧人老老實實回答道:“我和師父一起出門,要觀覽天地,以好增長見識,為創出大武學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