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幼小的阿修羅,怎能從上界活下來?那方界域已被黑潮吞滅,便是我行走在其中,也常常心神恍惚。
當時的我很是訝異,于是暗中跟著,把他悄悄送了回去。
再之后,我便見到了你的大師兄和二師兄……”
高大老人苦澀一笑,聲音也戛然而止。
在他身旁,雙鬢星霜的少年人沒有說話。
后續的事情,他也隱約聽說過一些。
在仙佛神圣行紛紛下界后,祂們齊手行了絕地天通之事。
上界便被黑潮吞噬,全然淪為一片死地。
絕地天通,這一次,絕的,是上界眾生的生機……
自家老師成道后,第一次登臨上界,回來時,身側便多了兩個徒弟。
當時的三師兄只是初生的阿修羅,被遺棄在上界時,實力孱弱,連黃金瞳都睜不開。
他能活著,全賴大師兄的一力幫襯。
自家大師兄是一家仙府的守山童子,在黑潮臨近時,仙府主人早早遠渡他界,匆忙之下,小小守山童子自然是被落下了。
當自家老師找到他們時,見到的是一個半大少年,其身側跟著的,是一個幼小阿修羅。
也因此,白冠男子與大師兄交情甚篤,親密無加。
而在自家大師兄修行有成后,他也追隨老師,去前往界天之上,為人間遮掩黑潮。
卻一時不防,不慎被黑潮腐蝕了元神,仙神無救,只得等死。
在他死后,三師兄的本性,便已是一日比一日暴虐,再也困鎖不住了。
“與其說是責怪無明,不如說是責怪我。”
良久,高大老人幽幽一嘆:
“他想要守正借助六道輪轉生,重新活出一世,而當時,正巧輪到我暫時保管六道輪。”
“六道輪……”雙鬢星霜的少年猶豫了剎那,終是問出一個埋藏心底許久的問題:
“六道輪,真能洗去守正師兄的黑潮?”
“能。”
高大老人沉默半響:“但它的代價太大,令那些下界的仙佛神圣們,都不會容許發生。”
“這方小界中,法理不全,大道匿形,人死猶如燈滅,與傳聞中的大世界不同,也自然,不會有轉生一說。”
“六道輪每被轉動一次,便是鯨吞此界生機。
絕地天通前,那些仙佛神圣們,便紛紛下界,把此方天地鍛造成橫渡黑潮的舟楫。也自然不會容許,有人擅動祂們的度世寶筏。
若說無明轉生,只是在船上抽去幾塊無足輕重的木板,但洗去守正身上的黑潮,便是將船身鑿出個破洞。”
高大老人面上無悲無喜,聲音也是淡淡:
“我想救守正,可我不敢,我若是用了六道輪,片刻之后,不單守正。
連帶著我宣文一脈和人間眾生,都會被覬覦已久的上界神圣們徹底打殺!
祂們讓守正染上黑潮,又故意把六道輪放在我手,其用心險惡,便是如此陰毒!
我們這些下界的眾生,在祂們眼中,便是微不足道的浮沉,是可以一腳踩死的螻蟻……
若不是夫子,這人間眾生,無論是妖還是人,都早早被上界神圣化作劫灰了。”
高大老人說這番話時,他臉色平靜萬分,從始至終,都是神色淡淡。
他踩在洞天的水波上,抬眼上望,似見到一張張無比宏偉的面孔,正顯化在洞天周圍,凝視著自己。
那眼神,便如同人類看著腳下的螞蟻……
高大老人沉默與祂們對視,又收回了目光。
而這短短瞬間,在老人身側,那個雙鬢霜星的少年已是汗如雨下,面無人色。
方才那一瞬,少年只感覺自己被注視了。
那是超越了理解范疇之外的目光,祂們看著自己的臉,便如同在觀看自己的生平。
一幕幕,從自己孩提時,到少年,到青年,到拜師修行,再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