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早被霜雪撲滅,在嚴霜中,焦黑的梁椽微微冒出個尖兒。
幾步遠外,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凹坑,站在邊上,火雷的焦糊味仍未散去,絲絲縈繞鼻尖。
方正面孔的男人沉默了會,他抬起頭,環視四周。
這座位于北衛邊地的小村,已是破陋不堪,一半被言咒召來的雷光劈碎,另一半,則清冷而蕭疏。
馬家村,同北衛百千座邊地小村般,已全然淪為死地了。
方正面孔的男人手臂微微顫抖,他怔怔望著這一幕,眼神迷茫。
“呀,呀,好像都死了。”
雪地里,傳來另一道聲音。
同樣穿著白麻長袍,背后三桿大旗的男人緩緩踱步,他如盤核桃般,微微轉動著手心的三個紫丸,笑意戲謔。
“這般慘烈,嘖嘖,不忍心看啊。”
他走到方正面孔的男人身邊,裝模作樣的長嘆一聲:
“見到這一幕幕,陳將軍,在下幾乎要哭了。”
“你可有絲巾,借我拭一拭淚,如何?”
方正面孔的男人,赫然便是陳鰲。
白術與他在汾陰城中,還曾有過一段交情。
只是不知為何,他流落至北衛,竟還加入了白麻長袍者的隊列。
“莊家堡、徐家鎮、小河村、大河村、白溪村……”
陳鰲啞著嗓子,沉默向前一指:“現在,又加上一個馬家村。”
“怎么?”他的同伴滿不在乎。
“你……你們還是人嗎?!”
陳鰲終于暴起,他毛發倒豎,像一頭發怒的獅子。
“國主和大禪師有命!命我們收拿流竄鄉野的黑魔!你們,你們……”
他喘著粗氣,兩眼也兇光暴起:
“你們全然不在意,一任推三阻四,陽奉陰違,看看,看看,眼下死了多少人!”
“你們……”
一只手按在陳鰲肩頭,也打斷了他的烈怒,陳鰲雙膝一軟,幾乎被沉重力道打得半跪下去。
“不是你們,是我們。”
男人低下頭,一雙慘白如鬼燈,毫無半絲雜色的眼眸正凝視著陳鰲。
“我們也不是人,我們是人魔。”
他輕聲開口,嘴角高高揚起:
“就如人和猴子,怎能放在一起相提并論呢?”
“大禪師布武天下,你我都是從中得利者,一躍成為人上人。”
他緩緩松開陳鰲,伸回手,踱步在荒村之中,帶笑的聲音回響而起。
“年少時,我家極貧,在下修行的天資雖然不差,卻支付不起武道的消耗,丹藥、心法、神通……哪一門,不是要錢的呢?那個時候,我便暗中下定決心了。”
“我,張泊玉。”他霍然轉身,面上兇光一閃即逝:“我張泊玉要做人上人!”
“這般人上人嗎?”
“你何必譏諷我呢,陳鰲。”
張泊玉笑笑,恢復了不以為然的表情:
“你早年投靠陳甲,萬般奴顏媚骨,以求為進身之階,還不惜改了姓,你我本就是同一類人的。”
“我是想做人上人,我,也想登朝拜相,也想恢復家中舊日風光。
我結交圣地、世家的大人,巴結朝堂的長官,作鷹作犬,作馬作牛,但凡能跪著說話,我絕不會挺直身軀,連頭也要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