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等。”妙嚴悠哉開口:“一個讓你與陳季子平等相爭的機會!”
平等……
陳幽之口中喃喃,低聲重復,神態似悲似喜,他像是要放聲大笑,卻又忍不住嚎啕大哭。
最后,面色慘白的少年以大袖掩面,身子一陣戰栗抖動。
“我所求的,不一直都是平等嗎?”
低沉而難聽的笑聲,從流云般的袖下緩緩響起。
長空萬里。
巴蛇撞碎層云,朝自家宮闕一路疾馳而去,偶爾幾艘龍牙飛舟經過巴蛇身側,卻也很快飛遠,不敢停留。
巴蛇上的那人,素來陰冷孤遠,與南華宮上下眾人,也鮮有什么聯系。
所以縱然陳幽之明面上是真傳弟子,是飛舟上眾人實打實的師兄,可他們還是遠遠避開,生不出什么攀談的意思。
“二師兄。”
一艘雕琢華美的龍牙舟上,臉蛋圓圓的小師妹呆了呆,她一口吞下手中的糕餅,對身旁的長須男人大呼小叫道:
“他怎么啦?”
長須男子偏過頭,順著自家小師妹的目光望過去,只見巴蛇頭頂,那個以袖掩面的慘白少年身軀顫抖,背脊也佝僂。
“他是哭了嗎?”
嘴里含著糕餅的小師妹眨眨眼,聲音含糊不清:
“他為什么要哭?”
“哭?”
長須男子目力更甚一籌,看得也更遠。
瞥見流云大袖下,那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和陰冷的蛇瞳,長須男子猛得后退一步,狠狠打了個寒顫。
“那是在笑啊!”
長須男子在心底喃喃自語。
……
……
……
巴蛇動作如電,轉瞬便掠過了千重大山。
遙遙。
已見到前方山腹中,那座綠瓦朱柱的華美宮闕。
陳幽之飛身落入宮闕中,闔上了宮門禁制,只留下龐大的巴蛇在宮外低低叫了幾聲,委屈不已。
與窺吾峰的素簡不同,陳幽之的宮闕里,卻是寶光四散沖天,五色氤氳繞轉,直欲迷人耳目,華美無盡,煊赫無盡。
梁柱是由北衛的寶方木整根雕琢而成,散發著寧神靜意的幽幽暗香,磚石是名貴的澄玉,色澤華美,其余種種字畫、寶鏡、漆器、珠帳,皆是精致異常,式樣綺麗。
宮闕里清冷異常,不見半個人影,唯有陳幽之的腳步聲緩緩回蕩,一聲接一聲。
慘白的少年面無表情,他直直走過主殿,經過長廊,最終在一處側殿前,停下了腳步。
他推開了殿門,低頭走進去。
燭光幽幽。
入眼處,是一方黃木雕琢成的香案。
香案上擺著滿滿當當的貢品和兩根兒臂粗的香燭,在燭光跳動的影下,烏木牌位上的字樣,也隨著燭光的流動,漸次清晰了起來。
陳幽之對著牌位俯身拜了三拜,向以往的一樣,面色默然。
空曠的殿里,沒有聲音,靜得異常可怖。
陳幽之聽見了自己的呼吸聲,像長蛇吐信一般的嘶嘶聲,明明他并沒有呼吸的動作,可那聲音卻還是縈繞耳畔,久久不散。
那蛇聲,就像是從心底響起的。
如影隨形,驅趕不開。
陳幽之緩慢裂開嘴角,無聲笑了笑。
“這方天地里,人死如燈滅。”
妙嚴聲音突然淡淡響起:“死了便是死了,人世種種,只能往前看,哪有往后看的?”
“人活一世。”
陳幽之輕聲回應:“總要給自己留點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