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不是要成親嗎?怎么會突然變成這種樣子?怎么就要死了?為什么?田折呢?
她怔怔看著那個踏著宇宙卵殼,面容完美無瑕的神祇,喉管里發出啊啊的風聲,眼中絕望流下淚來。可下個瞬間,她的眼眶也融化,連同著半邊臉頰。
凡人的幸福就像薄紙裁就的舟,它蕩在水面上,每隨著水波推進一寸,就被水侵蝕著下沉一寸。
當那極致的幸福到來時,往往,也就是極致的悲哀。
“折……田……”
蠟融一樣的怪物哭泣著,在地上緩緩蟲形,或者說著蠕動著。
她已看不成是人形,衣衫和皮肉也都消融了大半,黏稠而惡心,所經之處都留下大灘大灘的黏液。
唯有蓋頭……
沈靈的紅蓋頭輕飄飄,紅得像胭脂,在日光下漾著細致而精巧的光。風把她的紅蓋頭輕輕掀起,露出紅蓋頭下的頭發。
那是漂亮的發色,葡萄酒一樣暗紅,就像新婚紅帳里,燈火照在了新婦的頭上……
“你應該親吻我腳下的土地,然后虔誠的用羔羊和牛犢給我舉行百牲祭禮,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粗魯的,像只軟蟲爬在地上,用無禮的眼睛來盯著我。”
終于。
地下的哭泣和窸窣響動驚動了祂,那位燦爛的、和煦的春天之主。法涅斯無奈搖頭,再接著溫柔笑了起來:
“但我原諒你。”
身軀徹底融成了蠟,噗嗤坍塌了下去,最后聽見的只有風聲,無休無止,沉默的風聲。
沈靈最后想起那個晚上,她和田折最后依偎的晚上。田折抱著她,說人死的時候會想走馬燈一樣想起很多事情,但最后想起的,一定是生命中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
她最重要的東西,是什么?
彌留之際的渙散意識已經想不起太多了,可記憶卻莫名的,定格在了某一刻。
那是一個尋常的午后。
萬賓喧囂,虹橋和飛舟在一座座樓觀宮闕中飛來掠去,熱鬧的像沸騰的潮水。
“今天金剛寺做佛子法會,是他們的東道,放開吃,不收錢的!”那時候的沈靈大大方方伸出手,笑嘻嘻的:“你來我們的樓觀一起觀禮吧!”
“……如此便恭敬不如從命了,這是我妹妹,她叫田玉。”
陰戾又冷漠的少年猶豫了剎那,也伸出手,臉色微微紅了紅:
“在下田折。”
……
……
“看來我之前死的還真是徹底啊,竟然連一點意識都沒有留存嗎?”
看著腳下那攤濕潤的蠟融,法涅斯輕輕皺了皺眉:
“居然和人居住了這么久,無趣,這一段記憶可真是夠無趣的。”
此刻。
那個仿佛低喃,又隱隱約約像是呼喚的聲音沉寂了下去,徹底消失。
“是白先醒來,祂成功了嗎?”法涅斯嘆息,然后莫名微笑。
同一時刻的界天之外,一片清光濛濛,騰躍似霞,夭矯覆蓋了億萬萬里宇宙時空,仿佛從古老天地而來,奔騰不休,沖刷著萬事萬物。
在那片濛濛清光中,有一方黑白陰陽魚交纏的太極圖緩緩凸顯,化成一座彼岸金橋,架定了地水火風,理清了陰陽清濁。
“看來道士也醒來了啊。”法涅斯抬頭。
在綿延不知多少時空的金橋之上,隱隱約約,正似乎有一個高大道人負手立在其上。
祂的身影幽幽暗暗,像一尊高渺無上的神靈之像,卻又混沌的好似莫名,只是一團清炁聚成的虛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