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想一直聽下去。
想到這,我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不知道死亡對于他來說為什么會來的這么早,他才四十五歲,雖然在山里的生活使他的臉上已經布上了不屬于這個年紀的皺紋,但他確確實實才四十五歲,村里比他大的老頭有的是,不都活的好好的嗎?想到此處,我的心由不得更酸了。
他并沒有說清楚到底是要把什么燒了,有這么重要嗎?但是我也不想知道。因為我覺得那個東西有可能會是我家幾代人用過的尿壺,或者是冬天剩下的臘肉……反正不是什么正經東西,因為我爺爺在我的印象里面,就是這么個不正經的老頭兒。我不去追問那個東西是什么,我不去揭發他,在我看來,就是對他最后的尊重。
還是讓這些謊言永遠不被拆穿吧……
多年以后,我在經歷九死一生終于接觸到張家的真相的時候,我才明白,爺爺說的話,可能不完整,但都是真的。
終于我長到了六歲的時候,爹媽送我去了村里的小學讀書。
學校很簡陋,特別簡陋。只有一間石頭砌的房子。夏天漏雨,冬天漏風。
說到這可能很多人都不理解,二十一世紀還有石頭房子嗎?事實上確實是有的,在我們村,遍地都是。
學校的教師陣容也是簡陋至極,因為整個學校只有一個教書的先生。其實在那個時候,正規的學校里面都管教書的先生叫老師,只是在我們這,老一輩的人都跟他叫教書先生,我們也就順著口一直叫先生。
先生姓王,據說早年生的很是儒雅俊美,反正我們村的中年婦女們回憶起先生年輕時候的樣子,都不由得眼睛放光。
這是什么?活脫脫的婦女之友。
聽鄉親們說,先生出身書香門第,家里全是讀書人,父母在縣城里也有公干。一家人快樂幸福、和和美美。自幼有青梅竹馬趙姓一女,比先生大四歲,據先生回憶呢,也是生的端莊秀麗,膚白貌美,在一所小學當老師。
這一些似乎都是上天對先生的眷顧,他十多年的人生并沒有遇到過任何的波折,直到那動蕩不安的年代,那黑暗的歲月里,噩運終于有一天找上了他的生活。
先生不是很愿意提及這些回憶,但是可以知道的是,他的父母及趙姑娘都在那段時間里相繼去世。
不得不說先生很堅強,他挺過了最黑暗的那段歲月,但是他萬念俱灰,他覺得對這個城市,沒有什么可留戀的了。
他還活著,是他想連著自己的父母的那份,連著趙姑娘那份,一起活著。
于是在1977年的春天,他向組織上提出了申請。
申請來我們這個鳥不拉屎的村子支教,教書育人。
因為趙姑娘生前,就是老師。
來村子那年,他才18歲。
我上學的那一年,他已經38歲了。
這二十年的教書歲月里,他教了很多人,可以這么說,我們村凡是可識文斷字的人,都是他的學生。
連我爹也是。
先生教兩門課,語文和數學。多年以后我離開了村子以后,到了外面的世界,才知道原來還有好多好多,類似于物理一類的學科。
不過那都不重要,別說先生不會,即使他會那些亂七八糟的學科,老鄉親們也不會感興趣,因為在我們看來,識字和算數這兩個才是生活的最主要的技能。
只會兩門,這足以讓我們村子的人拿他當個寶了。
他自己的工資都用來買書了,先生喜歡看書,特別喜歡。
他的房子是鄉親們一起給蓋的,他的吃穿用度,也都是老鄉親們給他湊的,村子里的人都實在,不圖別的,就沖先生能傳他們識字算數的本事,就是很大的恩德了。
當然也有那么一些人,即使是兩門課,也還是嫌多。
就比如張根活同學,他在上學以后,對識字并不是很感興趣,他只關心數學。
為什么呢,因為這可以讓他算清楚,我家的老母雞一天產多少蛋,一個禮拜能有多少蛋,一天吃幾個,才能讓他天天有雞蛋吃……
唉,神經大條的吃貨,我永遠理解的不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