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轉悲:“那是豬狗都不如的五年!鮫人厭惡人類,時常欺我取樂。我在沼澤中忍受了近兩千個日夜,才終于找到機會逃出來!”
“胡說!”絲芽嘶聲道,“我在部族中何等維護于你!爹爹也下令,不準旁人欺負你。”
“他揀我回去,只是當你的玩具罷了。何曾對我有半分好意?”涂云山冷笑,“你以為我年紀小,記不得我娘親什么下場么?她被你的族人吃掉,死無全尸!當年若非你指著我說好玩,鮫人族一定把我也吃了。”
“怎會?”絲芽一驚,背上的鰭都立了起來,但很快又平復下去,“她是被毒蝎蟄死的,在夕眠沼澤,所有軀殼都不該被浪費。就算我們沼鮫死去也是執行天葬,還饋于沼澤!”
所謂天葬,即是將尸首袒于荒野,任它被自然侵蝕。
“反倒是你!我待你一片赤誠,你卻利用我偷取泉中石,解掉瘟神封印!”
陳提轄聽了半天對質,終于抓住一個關鍵詞匯能插上口:“什么是泉中石?”
“曾經肆虐四方的瘟神被封印在夕眠沼澤,就鎮壓在純凈之泉。泉中石有強大的凈化之力,能夠除穢返凈,有它相助,封印才能安然無恙。”絲芽怒視著涂云山道,“他挖走泉中石,封印自然破去!”
眾人下意識都看向涂云山,后者氣極反笑:“我放出瘟神作甚,對我有何好處?”
“你在夕眠沼澤幾年,早就受瘟神蠱惑,變作它的幫兇,讓它借著你的腿行走人間!再說——”絲芽冷笑,“你放瘟再治瘟,就能立下功勞了,讓你這位師父,讓那些大官看到你的本事。”
“我早年就跟你說過,泉中石能凈穢去垢、還原本初,這些你倒是記得牢靠,緊巴巴趕來禁地偷走,可你怎么就不記得我們對你的好?”
兩人各執一詞,旁觀者都有些茫然,不知誰說的是真話。連容生望著涂云山,想到涂家根本不以醫藥聞名,卻能對付名醫束手的瘟疫,不排除他們靠一己之力研發解藥,但借助外力的可能性才是最大。
難道?
涂云山見連容生面凝寒霜,干脆豎指向天立了個毒誓:“徒兒可以指天立誓,絕不曾被什么瘟神附身,也沒替它為非作歹。如有半字虛言,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這句話說得鏗鏘有力,然后他就緊緊閉上嘴。
五息過去了,十息過去了。
天上安安靜靜,沒打雷也沒閃電,依舊萬里無云。
在這個世界,立下的誓言是很靈驗的,此謂“言靈”。涂云山立誓而不應誓,就說明他的確無愧于心,上天也不降責。
陳提轄松了一口氣,對手下揮了揮手:“把鮫人帶回去審問。”
眾人齊聲應是,要把魚網連鮫人拖拽起來。那魚網表面還時常閃過微光,顯然是束縛神通持續生效。這些官署都有對付山精野怪的法子,常找玄門定制許多實用的法器。
“陳大人且慢!”涂云山卻上前一步,臉色凝重,“這東西能散播瘟疫,與尋常人犯不同,不宜留置。”
陳提轄想想也對:“依你之見?”
涂云山斬釘截鐵道:“斬殺焚燒,就地掩埋,以絕后患!”
連容生面色微動,絲芽卻停下掙扎,死死盯著涂云山道:“好,好,你真是了不起。”
“姐姐。”涂云山卻忽然改了稱呼,面色轉作哀傷,只有絲芽看見他眼中潛藏極好的厭惡,“我知道對不住你,都是我的錯。可是春明城居民無辜,你實不該遷怒他們。”說罷,提劍對準她咽喉刺去。
絲芽被幾層巨網纏裹,并無反抗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