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眉俊目,輪廓分明。少時的青澀還未褪盡,英朗卻已經占了上風。
小姑娘呆呆看著他。
燕三郎眼皮也不抬:“你慢了。”帆布不掛上去船就走不快,竇芽的任務很重,他才過來幫忙的,結果她現在發起了呆。
“噢。”竇芽回過神來,兩頰微紅,趕緊扯了個話題,一邊下針:“你也會做針線活計?”
“嗯。”
“哪里學來的?”攏沙宗里也有寒門子弟,但不會與她為伍。竇芽從未見過身邊的男人會做女紅。
“窮,自然就會了。”他在黟城為乞時有衣可蔽體就不錯了,哪敢奢望新裝?這針線活計也不是什么難事,衣裳破了就自己縫補。
窮人,就得什么都會。
自然竇芽是體會不到這句感悟里面包含多少辛酸,她咬了咬唇:“要是霍姐姐還活著就好啦,我見過她做針線工夫,比我強多了。”頓了一頓又道,“她正在給孩子縫一件小衣。”
說著,她眼圈又紅了。
千歲說得沒錯,女人真是水做的。燕三郎暗嘆了口氣,不知她哪來這么多眼淚:“不須有多好,夠用就行。”他會一點針線但也僅止于縫補,與成衣鋪子里靠手藝為生的裁縫不能相提并論。
但那又如何?成衣鋪子歸他所有,他想要什么樣的漂亮衣裳,裁縫就能做出什么樣的。
帆布縫好一面就掛一面,木船行走的速度提升不少。未時還沒過半,甲板就收拾妥當,眾人趕緊將艙房里面的東西都搬出來晾曬。
這就有個問題:甲板上的空間本來就小,要鋪晾的東西又多。丁云正就指著帆布覆蓋的尸首道:“先把她葬了吧。”好騰個地方出來曬被子。
將士死在戰場上,有馬革裹尸;不幸遭遇海難的人,最終結果也只有一個海葬。
眾人手上動作都是一頓。的確,船上就那么一點兒位置,也沒法給她停靈。再說人死如燈滅,今趟大家都是拎著腦袋出海的,對于這種結局早有心理做準備,想來霍芳芳生前也是一樣。
竇芽輕聲道:“我來吧。”站起來去找繩索,要將她連帆布一起裹住。
莊南甲在一邊看著,終忍不住道:“那什么,不是我冷血啊。咱是不是應該把她身上的東西拿出來?”
今天先經歷一場驚心動魄,再接著大掃除,莊南甲畢竟年事已高,身體再好也有些吃不消了,這時就坐在甲板上直喘粗氣。
他喘得厲害,荊慶都擔心他下一秒就昏厥過去。
眾人一齊向他望去,莊南甲的聲音越來越小,但還是完整說完了:“雖然可憐,但她已經死了,其他東西她也用、用不上了。”
丁云正滿眼鄙夷:“你不是財大氣粗的公大夫嗎,怎么還貪死人身上一點東西?”
竇芽面色不愉。這些人也太……
燕三郎把縫好的最后一塊帆布丟開,拍拍膝蓋站起:“取出來吧。”黟城的冬天不好過,每一兩年都有人被凍死,但他們隨身的東西是一點兒也不會被浪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