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那么,當年他帶著鴻武寶印進入青蓮山。”燕三郎緩緩道,“你猜,他做了什么?”
凌遠帶上鴻武寶印,自然要用在畫卷上,把某樣東西點化成真。
張涵翠茫然,眾人同樣茫然。
只有白貓弓起背,在車廂上一陣抓撓磨爪。咝啦、咝啦,饒富韻律。
燕三郎復道:“我只有一點不明。昨日季楠柯逃亡,將伯吾帶入風雪圖。可見畫出來的東西也可以進入畫出來的世界,二者并不相悖。那么——”他頓了一頓,“在何等情況下,這兩者才不會兼容呢?”
兼容?他是指兩件同樣加蓋了鴻武寶印的畫卷,不能互相影響嗎?
張涵翠忽然琢磨過味兒來,面色一下變得古怪已極:“恩公您、您是說,《風雪圖》之所以不能具象,是因為、因為——”她低頭去看足下的河砂,“我們已經在畫中世界?”
眾人都是一驚,石從翼“啊”了一聲,只有張云生嘀咕道:“兩個畫出來的世界,嘿,兩個畫出來的世界!”
他聲音含糊不清,燕三郎此刻不良于行,但耳力并不受損,依舊聽得明白。“恐怕,我們現在看見的這些,包括河谷、山峰、草木,原本都畫在紙上,卻被鴻武寶印具現化了。”
“它自成一個小世界,這就與風雪圖構造的世界沖突,因此風雪圖在這里無法具現。”他接著道,“伯吾能夠進入風雪圖,那是嵌套;而風雪圖與這里相沖突,因為彼此無法覆蓋罷?”
石從翼仍覺不可思議:“這些若是平白造景,又在多久之前?”鴻武寶印的時效只有十五天,但在過去十五天里,這枚印章好似沒離開過三焦鎮罷?
對此,燕三郎的答案只有兩個字:“凌遠。”
大伙兒都明白了。他想說,凌遠用自己的生命永久固化了畫中世界,讓它從紙面變作現實,再也不會消失。
時間慢慢流逝,鄉民代代繁衍。幾百年后,再也無人記住這里原本的地貌是何等模樣,生靈來來去去,都不知道這是個畫中世界。
眾人沉默,都在消化這個推斷。
良久,石從翼才打破了沉寂:“倘真如此,為什么!”
人活越老,越覺出余生可貴。為什么凌遠要放棄生命的最后幾年,進入青蓮山固化一個畫中世界?
尤其在山中畫山,旁人根本看不出這里有任何異常。
白貓喵了一聲,燕三郎替她翻譯:“用鴻武寶印具現出來的伯吾,有血有肉;那么用寶印具現出來的山巒河谷呢?”
“也與真正的山水毫無二致。”
燕三郎一字一句道:“那么,他就是想用畫中的山水,擋住這里的真正地貌,讓外人不得而見!”
這個結論,是他和千歲反復推導,覺得最有可能的一個了。
這結論匪夷所思,石從翼哈哈笑了兩聲,發現沒人附和,于是笑聲也弱了下去,最后化作兩聲輕咳:“好吧,就算你說的都對,這要怎么驗證?我看這山峰有萬斤、萬萬斤,你也搬不開它去看原來地貌。”
畫卷成真是什么意思?那就是畫里的一切都變作真實,包括這座大山。
燕三郎不理他,逕直走到張云生面前,肅聲道:“被永久固化的畫中世界,還能不能再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