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了酒,他仰頭就干了。
“爹。”張涵翠怕他喝太過了,張云生卻渾不在意,“這點兒酒算什么。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往酒里摻了水!”
他又對張涵翠道:“這盤燒雞涼了,表皮都凝起白脂,不好吃。你再端去加熱。”
張涵翠不想去,但看到父親眼神,也只能端起燒雞去了后廚。
待她離開后,張云生才直截了當去問燕三郎:“燕公子,我女兒去了大都,一定可以平平安安,對不對?”
石從翼在邊上皺了皺眉:“我不審案子,只能姑且一說。你雖被脅迫,但也算個從犯,是待罪之身。何況這里面還涉及暄平公主。她被困在風雪圖中十多日,擔驚受怕,事后若不肯輕饒……”
話未說完,燕三郎忽然擺了擺手,石從翼下意識停下,卻聽他道:“可以。”
什么可以?石從翼一愣神,才反應過來他在回答張云生的話。
張云生輕輕呼出一口氣:“假使攸國公主一定要怪罪,會不會禍及小翠?”
禍不及子女,哪個國家都沒有這種說法。史上衛廷廢官殺官,都用過族誅之罪。
燕三郎卻道:“你女兒不會有事。無論用什么法子,我都會保她平安。”
這話說得斬釘截鐵,石從翼抿了抿唇。聯想起《風雪眷山城》的摹本,他明白了:這小子大概和張云生做了交易。
燕三郎手段多樣。何況石從翼也知道,這小子與國君的關系非同一般。有他出面,他說張涵翠無事,那多半就是無事。
張云生扯了扯嘴角,又問:“我聽說,攸國的國君身體也不好了?”
這話就問得奇怪了,石從翼擦了擦鼻子:“你打哪兒聽來的?”
“賭坊的人。”
石從翼聳了聳肩。他是廷官,說話要謹慎,反而不如這些升斗小民能逞口舌之快。
張云生露出個笑容:“我明白了。希望她同病相憐,能體會小翠喪父之痛。”他自忖快死,對君王權貴再沒有敬畏之心。
他轉向燕三郎,再一次強調:“我們有過交易,你就要替我辦到!”
少年迎著他渴迫的目光,鄭重點頭:“她會平平安安。”
他的語氣淡然,卻有令人信服的力量。張云生長長吁出一口氣,放心了。
說來也怪,今晚他想事兒想得特別明白。自從家道中落,自從妻子過世,他的腦海里好像蒙著一層紗,看什么、做什么都是懵懵懂懂,時常不知身之所在。
可是,現在他清醒了。
這輩子好像都沒有那么清醒過。
燕三郎在一邊看他笑容滿面、臉色紅潤,不由得皺了皺眉。
老頭兒身體不好,哪怕是喝了酒,現在容光煥發的模樣也很不正常。
少年看向千歲,低聲問:“他?”
紅衣女郎搖了搖頭:“便宜他了。”
張涵翠端著熱騰騰的燒雞進來時,張云生正和三位客人談笑風生,說起話來有理有據又風趣,好似又回到了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父親還在經營字畫珍玩生意,張家大宅門庭若市、高朋滿座。年幼的她仰視父親,覺得他那么高大、那么意氣風發,好像沒有困難可以擊倒他。
一晃神,這就過去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