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點了點頭。四鳳鎮再見面,顏烈的近況就很不好,風一吹就倒,根本看不出昔年是可以力搏獅虎的好漢子。由此可見他過去兩年過的是什么日子。
吳漱玉被端方下毒,劑量微小也險些沒撐下去,其實從頭到尾中毒時間不過是兩個時辰;顏烈卻忍受了七百多個日夜。并且賀小鳶早就斷言,這種毒素制成慢性之后,末期發作起來比短效藥更加可怕。
顏烈硬撐這么久,他身受的痛苦怕不是吳漱玉的十倍之多。并且他也知道時間之長無有止境,直到身殞為止。
跟這種幽魂之毒作斗爭,普通人恐怕連茍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早早就要自盡。
“夜深人靜時,常見他咬牙切齒,這在宮人之中已經不是秘密。”鐵太傅眼里也透出難過,“能令他咬牙撐下去的信念,除了宣國基業之外,就是為小柱國復仇。”
這種信念和幽魂之毒互相斗爭也互相交纏,綿亙顏烈過去兩年里的每一個日夜。
幽魂之毒深入骨髓,為弟復仇的信念亦然,直至它們共同成為不能剝離的一個整體。
要顏烈放棄復仇,比讓他放棄活命還難受。
燕三郎懂了:“他偏執了。”已經不能做出正確的判斷。
顏烈恐怕是將親弟的死、宣國的動蕩、玉太妃的離開,以及他本人的無能為力,都怪罪到端方頭上。
他要端方血債血償,不惜一切代價。
“是。”想起顏烈,鐵太傅依舊滿心無奈,“其實這大半年來,攝政王理政也是越發獨斷,臣民諫議都聽不進去,廷中怨言很大。從前——”
他長長嘆息:“——從前他不是這樣的。”
燕三郎默然。
這樣的例子在歷史上屢見不鮮,有些賢明君主年輕時勵精圖治,到老卻愛干糊涂事,荒唐無稽,旁人甚至難以理解。
“昏聵”二字時常和“年老”合在一起,但其實年紀算不得主因,不斷強化的偏執和疑心才是。
宣國的問題從立國之初就一直存在,傳到顏烈手里已經有所和緩,顯然他從前一直干得不錯。可是這兩年他飽受折磨、力不從心,連犯幾次大錯,國家終于走向分裂。
只看他這兩年政績,燕三郎也察覺出顏烈的心態和手腕的確變了。
最后燕三郎也只得道一句:“可惜,可憐。”
可惜宣國的百姓,只享夠二十年太平日子,又要受戰亂折磨。
早飯吃完,燕三郎也回房了。
千歲在他耳邊道:“果然鐵太傅和顏烈先前只想敷衍你,現在火燒到自己身上,才不得不盡力幫忙。”
燕三郎卻沒有責怪之意:“他只是忠人之托,這算人之常情。”
“你可真寬容。”千歲輕嗤一聲,“顏烈臨死前還在耍心眼,只憑一件信物、一道遺令就讓你吭哧吭哧送顏同奕去桃源了。帶孩子簡直就是噩夢……反正,山長交接,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顏烈指定燕三郎,后者去了直接就能繼承山長之位……呵呵,燕三郎九歲時都沒有這么天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