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想在這樣的地方活下去,恩寵、財富、權勢、美貌,統統不作數,唯“運道”二字,至關緊要。
運道好的,就算白綾吊在了脖子上,也能化險為夷、出人頭地;運道差的,縱使三千寵愛在一身,也是轉頭成空。
顧紅藥覺著,前世的自己,旁的不行,運道卻還不錯。
正因為運道好,她所邁出的每一步,才都巧之又巧地趕在那個點上,讓她最終得以生還。
而有了這一層好處,她還改什么命?
那就是一根獨木橋,半步不能錯踏,若換個活法兒,萬一沒趕上那個節骨眼兒,那可就得把命給搭進去了,到時候找誰哭去?
以茍活半世,換余生逍遙,這買賣不虧了。
前世她可開了三十來年的醬菜鋪了,這入息多寡,她一眼就能瞧出來,斷不會錯的。
顧紅藥習慣性地咳了一聲,伸手欲捶腰。
可是,那手伸出一半,她便又縮回了去。
罷了,她險些又忘了,她今年才十二,不是七十歲。
她搖了搖頭。
年紀一大,就愛忘事。
初初回來那幾日,她總犯糊涂,時不常地便想自稱個“老身”,還總尋思找根兒木頭當拐棍使,走起路來大喘氣,又愛駝背,直挨了好幾頓罵,才算掰回來。
誰教她前世死的時候,已經七十歲了呢?
這老著老著,就老成了習慣,改起來并不容易。
“呼嚕嚕……”睡在對床的紅棉發出一陣輕微的鼾聲,嘴里還吧唧著,也不知夢見了什么。
顧紅藥毫不客氣地一腳踹了過去。
“咚”,床板晃了晃,鼾聲立止。
紅棉并未被驚醒,翻了個身,仍舊睡得酣沉。
顧紅藥收回腿,將眼睛閉攏來,雖睡不著,養養神也好。
她與紅棉這半個月都該晚班兒,一個管上半夜、一個管下半夜,是以晨起灑掃這些活計,便輪不著她們了。
說起來,這冷香閣里的宮人,也就這個月頭才配齊。紅藥、紅棉并方才抬水進院兒的兩個,皆是從各處調撥來的,其中生得白凈些的叫紅衣、眉眼細細的那個叫紅柳。
她們皆是建昭十一年入的宮,大部分在內府各處當差,如紅藥便在內織染局,紅衣在酒醋面局,紅柳好些,分在了尚食局,唯有紅棉,被分派在金海橋南,服侍一位賀姓美人。
不過,兩個月前,那賀美人不慎受了些寒,纏綿病榻月余,到底沒熬住,香魂裊裊便歸了天。恰彼時冷香閣缺人,紅棉便被分了過來。
這一回宮里調派人手,動靜頗大,東、西六宮皆在其列,究其原因,卻是因了去年秋時,有孕在身的德妃娘娘突然病歿,死的時候,腹中男胎已然成了形,直叫建昭帝心疼不已。
這還不算完,便在入冬前后,接連又有兩位妃嬪滑了胎,且皆是男胎。
后宮如此頻繁地出事,天子極是震怒,遂將此事托付給周皇后細查。
周皇后惟恐有誤,便又請動李太后相助,二人聯手,施以雷霆手段,將后宮好生清理了一遍,很是打殺了幾個宮人。
因日夜忙著此事,周皇后很快便病了,建昭帝與李太后盡皆揪心,追查之事亦不了了之,而太后娘娘更是哭了好幾場。
這后宮之中,佳麗無數、美人成群,卻偏偏無一人生下皇子,建昭帝踐祚十余載,膝下竟只得三位公主,她老人家能不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