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禮她可受不起。
“還是我來吧。”早在紅衣屈膝時,紅柳便去屋角拿來了箕帚,這會子已然動手掃起地來。
“哎呀,這多不好,都是我們的錯,還是我來吧。”紅衣忙上前便要去搶。
紅柳靈巧地往旁一讓,躲開了她的手,面上依舊無甚表情:“并不敢勞你的駕,不過小事罷了。再一個,若是為這么點子事,便教你誤了主子的差事,我們縱使罪該萬死,你又能得著什么好處去?”
鋒芒畢露的一席話,經由她說來,卻是不見半點火氣,平淡得如同說著不相干之事。
紅衣被她噎得一口氣沒回過來,胸脯再度劇烈起伏,那一番波瀾,蔚為壯觀。
那一刻,她的心底,實是有著難以抑制的震驚。
這紅柳平素瞧來不吱聲不吱氣地,卻不想辭鋒之利,猶在紅棉之上,幾句話便把人堵死了。
且相較于紅棉的口角纏雜,紅柳這才是真本事,不過三五句話,便將事情又撂回到了紅衣手中,若再廝纏下去,錯就全在紅衣一人之身。
思及至此,紅衣心下越發悚然,只覺得,這金海橋果不負那“三不管”的名頭,難相與之人竟是扎堆,這才一刻不到的功夫,她竟兩度受挫。
然則,那又如何?
紅衣咬住嘴唇,半低了頭,掩去滿眼憤懣與不甘。
她想要的,誰也奪不去。便奪去了,她也能再搶回來!
抑下胸中翻涌的情緒,她抬首舉眸,雅淡的臉上,笑容溫靜。
目注紅柳數息,她柔聲輕語地道:“瞧我,就是喜歡多管閑事,沒的討人嫌呢,兩位妹妹莫惱了我去才好。”
不待人搭腔,她已顧自提步向前,裊娜的身形有若纖柳,語聲亦如是:“既這么著,那就有勞紅柳妹妹了,姐姐我先去當值。”
言至此,忽一轉首,兩道銳利的眸光,飛快掃向了紅藥。
紅藥不防頭,心頭大駭,身上像被針扎了一下也似,忙轉回頭,佯作鋪床。
只是,那鋪蓋早便安頓好了,她委實無床可鋪,只得這里摸摸、那里扯扯,作出一副很忙的樣兒來,口中還不停叨咕:“怎么帳子又歪了,啊呀被褥也皺了,啊呀呀這帳子上有個洞,蚊子會不會飛進來?不行,我得找針線來補一補……”
那一刻的她,渾然不覺自己動作生硬、言辭匱乏、語氣呆板,演的痕跡不知有多重,還自以為得計,兀自嘟囔個沒完。
紅衣笑容未改,眸光在她身上停了停,挑簾跨出了屋門,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一場風波,便這樣消彌于無形,若一粒微塵落入平湖,連個漣漪都不曾蕩起來。
在“三不管”、在東西六宮、在偌大的皇城,這樣的口角爭執、言語機鋒,乃至于吵嘴罵架,每天不知會發生多少,只消別鬧出大事、禍事,不驚動高貴的主子們,則無人會問,更無人多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