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此處,鄧壽容走得越發小心,每遇著人,總是早早避開,便這樣一路遮掩著,直繞了好長的一段路,最后竟離開了東六宮的地界,一路來到了金海橋西。
她對這里似是頗熟,先是去了一處坍塌的廢殿,在里頭盤桓片刻,待出來時,她已是一身末等宮人的服色,臉上也抹了些灰,旁人瞧著,怕是再也認不出,這竟是鐘粹宮的大宮女,只會以為那不過是金海橋最普通的宮人。
離開廢殿后,鄧壽容仍舊十分小心,專揀著那僻靜的小路走,不多時,終是來到了一條細巷。
那細巷位置極偏,與內安樂堂只一墻之隔,而巷子里,則早候著一人。
那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宮人,滿臉地褶子,將五官也沒了進去,上著青衣、下系黛裙,卻是二等宮人的服色。
一見鄧壽容,那老宮人立時謙卑地彎腰行禮:“鄧掌事吉祥。”
“去,去,少跟我來這套。”鄧壽容作勢向她揮了揮手,滿臉帶笑,然眼底深處,卻有著極濃的忌憚,甚而是懼意。
那老宮人直起身,張開豁了牙的嘴沖她一笑:“鄧掌事又來賞飯吃了,咱總得敬著不是?且凡您過手兒的,皆是大買賣,得您老賞飯,又是頓頓美味,咱更得敬上加敬,若不然,人可要說咱不懂規矩了。”
“這我可不敢當。您老腰里粗著呢,那銀子怕能裝下幾箱子去,哪里少了我這一口飯?”口中說笑著,鄧壽容動作卻是飛快,自袖出厚厚的一只紅封,交予了那老宮人。
老宮人忙接了,當著她的面兒打開瞧了瞧,面上便露出諂笑:“還是鄧掌事排場足,出手就是大方,不像那些小門小戶的,摳摳索索,一點兒不爽利。”
鄧壽容“呵呵”笑了兩聲,取出帕子來拭了拭嘴角,眼風向她身上一掠。
利如針尖的視線,望著人時,像能在人身上扎出洞來。
那老宮人卻根本沒當回事,大剌剌地數著紅封里的錢,根本連頭都沒抬一下。
鄧壽容瞳孔一縮,旋即便收了帕子,淡聲道:“這么著,就都交給你老了?”
“您老瞧好兒吧。”老宮人點數完畢,顫巍巍將紅封塞進懷里,又反復掖了好幾回,確保藏嚴實了,方抬起頭。
那一剎,她混濁的眼睛里,射出了一道冷光:“還要請李掌事給個話兒,這到底要多少日子?怎么個走法?”
“金海橋的那個,過上十天半個月的便成。還有一個,要在行宮動手,不過,也不必太急,一個月以后罷。”鄧壽容的聲音沒有起伏。
停了停,忽爾嘆了一聲:“再,行宮的那個,留全尸罷。”
“怪道給了這許多呢。”老宮人咂了咂嘴,滿是皺紋的臉上,并無太多情緒。
鄧壽容沒接她的話,淡淡地道:“再一個,有個叫薛紅衣的,你幫著打聽打聽她是什么來路。”
老宮人沒說話,躬身行了一禮,算是應下了。
“您老慢走,我不送了。”鄧壽芳揮了揮帕子。
那老宮人干笑兩聲,倒也沒多耽擱,拖著佝僂的身子,慢慢行出了細巷。
東風緩緩拂來,不知卷了何處的落英,幾枚淺嫩的粉色花瓣兒,隨風一陣起落,盈盈委地。
鄧壽容整了整衣襟,一腳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