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夾道出來,再轉過幾道彎,便到了西五長街,由此街穿出去,又穿過兩道門戶,眼前便現出了一所殿宇。
常若愚當先推門而入,口中冷冷拋出一語:“跟緊些。”
“吱啞”,掉了漆的殿門啟開一道縫,他閃身走了進去,紅藥亦悄無聲息地隨他進得門中。
因一路走得甚急,她此時已是額角微汗,借擦拭之機,她在階前稍停,往周遭看了一眼。
殿門后是一方院落,空闊而蕭瑟,一些雜草稀稀拉拉地從磚縫間冒出來,青黃交錯,連棵樹都不曾植。
自門后的青石階拾級而上,二人一前一后踏上抄手游廊,那廊廡亦破損嚴重,朱漆已然落盡了,然碧欄桿子卻似是新漆的,空氣里還有生漆的味道。
再往遠處看,高墻聳立,幾羽寒鴉立在墻頭,見有人來,“撲楞楞”拍著翅膀飛得遠了。
這是何處?
紅藥蹙眉沉思。
這地方顯然已經空置許久了,且離著六宮并不算太遠,按說紅藥該當識得,可她卻并不記得有這樣一處所在。
她微闔了眸,細細回想方才途經諸處,憑著記在腦中畫出地形來,數息之后,心頭陡然一寒,張開了眼睛。
咸安宮?!
這里竟是咸安宮。
前世時,建朝帝膝下的大公主與二公主,便曾被元光帝幽禁于此,未出半年,雙雙病歿。
紅藥心里涼了一剎,似是那漫卷西風透體而入,手腳都變得冷了。
難怪她覺此處陌生呢,當年,她也只從外面繞著走過,卻從不曾真正踏入其間。
原來,自建昭朝時,這里便衰敗如斯了。
“就是這里,快把衣裳換了罷。”耳畔響起常若愚的聲音,也不知是不是天寒之故,聽起來有些陰森森地。
紅藥心凜了凜,忙垂首應是,再抬頭時,才發覺自己正置身于室內,那朽爛的殿門“空”一聲闔上,仿似隨時都會散架。
空氣里有很淡的霉味。
紅藥輕嗅著,心頭松泛幾分。
常、侯二人俱皆精明老道,又素有威名,她對他們有一種骨子里的忌憚。
環顧四周,紅藥猜測這應是一間配殿,很空闊,除幾根梁柱外別無他物,真是一眼望得到頭。
她悄步行至窗前。
泛黃的窗紙,薄得幾乎落明,也不知多久不曾換過了,幾縷秋陽穿透而來,落地時,是黃烘烘的一層淡薄光影,恍惚迷離,像一個陳舊的夢。
紅藥怔忡而立,心里知道,這不是夢。
她不僅兩輩子頭一回隨侍建昭帝身側,且接下來,也很可能將要經歷她兩度人生中從未有過之事。
有些怕,卻又含了一絲連她自己亦未察覺的期待。
以及……好麻煩哦。
紅藥癟著嘴,唇角蠕動著,像個沒牙的老太太。
她真不是想哭,就是有點兒難過。
怕著躲著、千算萬算,到頭來,麻煩還是挨上身,甩都甩不掉。
陽光很好,隔著窗紙亦可覺出其中暖意,可紅藥卻心里卻是一片愁去慘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