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皇后蹙起眉,卻也不曾反駁。
這話也對,這大節下的,又是死人又是魘勝,確實不吉利。
謝祿萍便又道:“再一個,這事兒如今已是首尾俱全,并非說不通。那孫紅菱與吳嬤嬤本就不和,私下拿東西咒她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宮里比這更嚇人的且多著呢。”
周皇后微微點頭,顯是聽進去了。
謝祿萍繼續進言:“事發之后,孫紅菱畏罪投井也合情合理。不是奴婢說,‘內安樂堂’這四個字,便是老人也怕,何況紅菱一個小丫頭?還有那個吳嬤嬤,殺人在先、身死在后,這是因果報應,咎由自取,失足落水是老天開恩。”
言至此,她稍停片息,覷一眼周皇后的面色,方垂首道:“主子母儀天下,手頭管著多少大事,如果事事都要主子親自過問,那這些事兒倒還有體面了,誰賞她們的臉哪?再有,那六局一司也不能吃白飯不是?”
一番話說得周皇后連連點頭,又笑嗔:“你勸就好生勸,何苦埋汰人?叫人聽見了,又要說本宮輕狂。”
謝祿萍此言,實是暗諷六局一司無能,反襯出周皇后英明神武,如此別致的諛詞,皇后娘娘自是愛聽得很。
見此情形,謝祿萍便越發放開膽子,又道:“主子,這除夕與正旦、上元三晚,陛下都要來坤寧宮,如今六宮里能侍寢的也沒幾個,主子何不……”
她突然收聲,留下了一段意味深長的空白,很快又續:“若是主子再一舉得男,小皇子身旁有個照應是其一,主子膝下不也熱鬧些么?”
周皇后不意她竟說起這些,一時間面色微赤。然再一轉念,她卻又生出一股心酸,只覺這話貼心暖肺,實是為她思慮到了極點,不由那眼睛便有點熱,忙佯咳了兩聲,以帕掩面。
謝祿萍只作不知,笑道:“不瞞主子說,奴婢覺著如今這時候挺好。主子上回不也說了,她們越是鬧,咱們便越安生。
景仁宮之事主子也好用一用,那紅杏不是想登高么?主子索性給她架梯子,讓她早些爬高望遠。到時候,陛下高興了,主子也就得著了機緣,也免得荒廢光陰。”
“噗哧”,周皇后繃不住樂了,面頰越發紅得滴血,作勢將帕子打了她一下,嗔道:“甚么荒廢光陰?混說什么呢你?”
話雖如此,她心下卻也知曉,自己之前那般著緊,確實操之過急了。
而更要緊的是,謝祿萍真是一點沒說錯,如今六宮這里能侍寢的,確實沒幾個,既然如此,何不好生利用起來?
畢竟,大的年節關口,帝后二人必須依制同宿,那些嬪妃是斷不能來截胡的,這天然的好機會,再加個一個“賢德”之名,順手兼得,豈不為美?
思及此,周皇后便點頭嘆道:“罷了,你說的都對,本宮著相了,正所謂抓了芝麻丟了西瓜,若不是你一言點醒,本宮就要鉆那牛角尖兒里頭了。”
謝祿萍聞言,終是松了口氣,喜道:“那奴婢就把那新裁衣裳都拿出來,主子挑幾件合意的,再有那新出的香膏和香皂,主子也先挑一挑……”
“這事先不急。”周皇后笑著抬手打斷了她,拿下巴點向插屏的方向,閑閑語道:“少不得先把這事兒了掉,也好教母后安心。”
謝祿萍一怔,下意識回首望去。
插屏之后,淡淡的煙氣升騰著,那股子極淺的焦味,被風拂著、被梅香掩著,漸漸不復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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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珠敲打著仁壽宮的屋檐,清響如弦音,雖不大,卻是細密連綿,聲聲不絕。
三公主靠坐在床前,兩手抱著膝蓋,小小的眉頭緊皺著,望向窗外。
屋子里很暖,炭爐子燒得旺旺地,窗紙上蒙著一層微光,并瞧不見外頭的情形。
三公主眨了眨眼。
眼睛干干的。
心也是。
嬤嬤走了。
她知曉的。
雖然皇祖母從來沒說過,母后也不肯說,可是,她們臉上的表情,她看得出來。